愛伊米

老宅南牆外的那棵小棗樹

老宅南牆外的那棵小棗樹

老宅南牆外,有棵小棗樹,有一人那麼高了。

那天回去,我的眼裡只是看到了這棵棗樹,荒草夾雜著白色韭菜薹花佔據了南牆外的整個院落,南瓜藤爬滿了香椿樹,結了一個胖墩墩的大南瓜躺在南房的頂上,我的眼裡還是隻看到了那棵棗樹。

那棵棗樹,已經死了,鄉下人對死是很忌諱說出口的,但那棵棗樹確實是死了,乾巴的枝條突兀地伸向天空,像極了一雙老人乾癟的手。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藤蔓植物繞在它的枝頭,懶懶地發出了滋滋的笑聲,飛蟲們在院落裡飛來飛去,偶爾停留在棗樹的枝頭落落腳,哇的一聲,一隻飛鳥滑過它的枝梢,消失在天際邊。而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那棵棗樹確實是死了。

它熬過了冬,夢見了春,卻沒有夢到秋。

去年的此時,它還是鬱鬱蔥蔥的,掛滿了綠色的棗子和紅色的棗子,我曾摘了許多回來,半夜時分,扔到沸騰的水裡,散發出陣陣的香甜,伴著我讀書,伴著我寫字,伴著我幻想奇蹟會發生。

而今年,沒有了棗子,只看到了一堆枯柴,終究有一天它也會被塞進灶膛裡,化為一片白白的灰燼,而後被倒入田野間,與大地融為一身。

那是父親多年前用一棵棗樹作為母株,用一棵酸棗樹作為子株,嫁接而成的。為了讓它活下來,父親特地找來了一個廢棄的小甕,弄來一堆好土,栽到裡面,又給它施了沃肥,精心照顧著它,就像小時候照顧我一樣。

漸漸長大,那個夏天居然結了不到十個棗子,父親很是歡喜,把熟透的棗子曬乾裝進一個茶葉盒子裡,泡水喝。待枝幹漸漸粗壯後,那個小甕無法滿足棗樹了,父親就把它移到了南牆外的院子裡,給了它一片更寬廣的天地,希望它能長到南牆那麼高。

去年冬天村裡統一改裝廁所,不允許使用露天的廁所,因為這棵棗樹正處於院落中間,施工的挖掘機進不去,於是父親把它先挖了出來,等工程完事後又挪了回去。父親曾說,這棵棗樹命大,明年春天還會發芽的,明年夏天還會結果子的。

然而,這棵棗樹今年春天沒有發芽,今年夏天也沒有結果子,而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父親永遠都看不到了。

我就像一顆種子,從一個叫老家的地方,隨風颯颯地飄向遠方,落地而生。儘管我的孩子還未曾明白“老家”二字背後的意味深長,但有一天,他們會懂的的。

寫於2020年陰曆七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