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那些集中精力於自己的身體和情感維護的家長向他們的孩子傳遞了一條明確的資訊:“你的感受無關緊要,只有我自己最重要。”

三十四歲的萊斯是一家體育用品店的老闆。他來找我是因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而這令他十分痛苦。

我的婚姻徹底完了,因為我除了工作什麼都不會做。就算不出門,在家裡我也一定是在工作。我的妻子厭倦了和一個機器人一起生活,所以離開了我。同樣的事情現在又發生在我的新任女友身上。我恨透了這樣的結局,真的。可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鬆弛下來。

萊斯表示,任何情感的表達對他來說都是棘手的難題,尤其是柔情脈脈、愛意繾綣的那種。他不無苦澀地告訴我,他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有趣”這個詞。

我多希望自己懂得怎樣哄女友開心,可是不知怎麼,每次聊天,我總能把話題引到工作上去,然後她就興致全無了。或許是因為工作是我唯一沒有搞砸的事情吧。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萊斯竭力向我證明他是如何一次次把戀情搞砸的。

交往過的女朋友們總是抱怨我沒能給她們足夠的時間和愛。的確是這樣。我是個糟糕的男朋友,曾經更是個糟糕的丈夫。

我打斷了他:“你對自我形象的定位是糟糕的,看起來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還不賴,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知道工作應該怎麼做,而且可以完成得不錯。我每週工作75小時……我一直這樣拼命工作,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要知道,家裡的三兄弟中我是大哥。在我八歲的時候,母親大概是患上了神經衰弱。從那時候起,家裡的窗簾一直都是拉著的,屋子裡總是昏暗的。母親似乎總是穿著睡袍,也不怎麼說話。我關於母親的最遙遠的記憶,就是她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夾著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些該死的肥皂劇的畫面。每天早上我們出門上學之後,還要過很久她才會起床。所以呢,照顧兩個弟弟吃早餐,為他們準備好午餐便當,再把他們送上校車,就要由我來負責了。等我們放學回到家的時候,她可能還躺在電視機前,又或者正在睡她那長達三小時的午覺。小夥伴們出去打球玩耍的時候,我多半被困在家裡做飯或是打掃。我討厭這些事情,可是那又怎樣?總要有人來做。

我問萊斯,這個時候他的父親去了哪兒。

父親經常出差,而且他對母親的病情也不抱任何期望了。他一般睡在客房……這樣的婚姻關係很奇怪。他也曾給母親請過幾個大夫,但都不見起色,於是也就放棄了。

我對萊斯說,那個小男孩的內心一定非常孤獨,我很心疼他。然而他並不領情:

我那麼忙,哪有時間同情自己!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被剝奪的童年

那時的萊斯不過是個孩子,卻常常被本應由父母來承擔的重任壓得喘不過氣。迫於家庭的壓力,他成長得太早也太快,也因此被剝奪了正常的童年生活。在小夥伴們出去打球的時候,他卻要待在家,代替父母履行家長的職責。為了讓家有個家的樣子,他不得不變身為“小大人”,沒有時間玩耍,也無法擺脫憂慮。既然自己的需求得不到迴應,他便學著乾脆否認自己有需求這回事,以此來對抗孤獨感和情感缺失。他的存在就是為了照顧別人,至於他自己則無關緊要。

更可悲的是,除了身為弟弟們的主要看護人,萊斯甚至還成了母親的家長。

父親早上七點出門上班,常常快到半夜才回家。出門的時候,他總是叮囑我:“記得把作業都做完,一定照顧好你媽媽,保證她能吃飽。讓弟弟們別吵鬧……還有,看看有什麼辦法能讓媽媽開心點兒。”我費了很多心思琢磨怎麼才能讓母親開心,我堅信肯定有什麼法子能讓一切都好起來……她總會好起來的。但是不論我怎麼努力,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毫無起色。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料理家務和撫養小孩的重任足以擊垮任何小孩,而除此之外,萊斯竟然還兼任母親的情感看護。而事實最終也證明,這是個失敗的決定。對於身陷角色顛倒的混亂之中的孩子來說,無力感如影隨形。他們無法發揮大人的作用,因為他們原本就不是大人。但是孩子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失敗,他們會單純地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並因此感到愧疚。

在萊斯的案例裡,驅使他進行不必要的超時工作的需求背後的目的有二:首先,工作可以讓他不必直面內心的孤獨感以及被剝奪的童年和成人生活;其次,工作也強化了他長久以來抱定的信念——不論多麼努力都不為過。萊斯內心幻想著,只要自己投入了足夠的時間,就一定能證明自己確實是個能幹而有價值的人,證明自己可以把一切完成得很好。就本質而言,其實他仍在努力地想讓母親開心些。

何時是終結

萊斯沒有意識到,長大以後,他的父母仍在向他行使支配權,這對他來說是頗具危害性的。然而,幾個星期之後,成年後的痛苦掙扎與他童年時期的遭遇之間的關聯便驟然顯現出來了。

我已經在洛杉磯生活了六年,但是我的家人就是不肯讓我一個人好好地生活。他們每週都要打兩三通電話過來,搞得我現在都害怕接電話了。每次通話父親的開場白都大同小異:“你媽媽情緒很低落……你能不能抽出點兒時間回來看看她?你知道這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然後母親會接過去,告訴我我是她的全部生命,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面對這種情形,你還能說什麼?我常常是跳上飛機就飛回去了……以此對抗之前沒回家而產生的負罪感。但是這樣還不夠,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將這負罪感徹底根除。要是可以省下這些機票錢該有多好。或許我當初就不該從家裡搬出來。

我告訴萊斯,對於被迫與父母交換情感角色的孩子來說,這種情況非常普遍。他們所揹負的強烈的負罪感和責任感會一路跟隨他們步入成年階段。他們常常受困於這樣的惡性迴圈:起初一力承擔起所有的責任,接著不可避免地感到力不從心,之後因為無法勝任而產生負罪感,繼而加倍努力地試圖挽回頹勢。這是一個足以耗盡心力的惡性迴圈,引發的後果必然是與日俱增的失敗感。

在父母期望的驅使下,小萊斯很早就明白,自己品行的好壞基本上是由對家人付出多少來衡量的。成年後,來自父母的外部需求轉化為他內心的魔鬼,在他能獲得自我價值感的領域裡迫使他繼續前行——這個領域便是他的工作。

萊斯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的角色榜樣供他學習,學習如何去愛別人以及如何接受別人的愛。他在成長過程中沒有汲取到任何的情感滋養,於是,他索性關閉了自己的情感之門。不幸的是,現在他發覺自己已無法將它再次開啟,即使他很想這麼做。

發覺自己無法向任何人敞開心扉,萊斯感到非常沮喪和迷惘,我告訴他我非常理解他現在的感受,但同時我也規勸他要寬容地對待自己。因為小的時候沒人教給他這些,而僅憑一己之力去摸索學習是非常艱難的。

我對他說:“這就好比你連鋼琴鍵上的中央C的位置都找不準,就要你去彈奏協奏曲一樣!你可以學,但是得給自己一點兒時間——打好基礎的時間,練習的時間,甚至是失敗一兩次的時間。”

孩子擁有最基本的、不可剝奪的權利——衣食住行的需求要得到滿足,安全要受到保護。但是,除了這些物質方面的需求外,他們也有權獲得情感上的撫慰,有權要求自己的感情得到尊重,要求家長正面積極的對待,從而形成正確的自我價值感。

孩子也有權利要求父母設定一些合理的行為限制來對自己加以引導,有權犯錯,也有權在不受身體和感情虐待的前提下受到懲罰。

最後,孩子也有權利做個孩子。他們有權在童年時期嬉戲玩鬧,率性而為,並且不必擔心因此受到責怪。當然,隨著孩子漸漸長大,父母也會讓他們分擔一些家務並承擔一部分責任,但這些絕不能以犧牲童年生活為代價。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讓孩子做個孩子

孩子對語言資訊以及非語言資訊的吸收,就像是海綿吸水一般——完全不加選擇地全盤接收。他們傾聽父母的言談,觀察父母的舉止,並且模仿父母的行為。他們接觸不到任何家庭以外的參照標準,於是,在家中獲取的關於自身及他人的資訊便被孩子當作普世真理,深深銘刻於心。父母角色的榜樣作用對於孩子的自我認同感的形成——尤其是性別身份的形成至關重要。雖然在過去二十年裡,父母角色歷經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你的父母曾經應該承擔的所有義務同樣適用於現在的父母。

● 他們必須滿足孩子物質上的需求。

● 他們必須保護孩子,使其免受身體上的傷害。

● 他們必須滿足孩子對愛、關懷以及更深層次的情感的需求。

● 他們必須保護孩子,使其免受感情上的傷害。

● 他們必須在道德倫理方面給予孩子正確的引導。

當然,這張清單還可以繼續寫下去,我們有很多專案可以羅列,但是這五項是稱職的父母必須履行的基本職責。我們討論的有毒的父母大多連清單上的第一條都無法完成。很多時候,他們自己在保持穩定的情緒或健康的心態方面存在著(或存在過)極大的障礙。他們不但不能及時滿足孩子的需求,反而常常指望甚至是要求孩子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當父母把家長的責任強加在孩子身上的時候,家庭中各個成員的角色就變得模糊、扭曲甚至顛倒了。被迫成為自己的父母,甚至是父母的父母的孩子,沒有可以模仿、學習或尊崇的物件。在情感發展的關鍵階段,失去了父母角色的榜樣作用,孩子的自我認同感便會在波譎雲詭的迷惘之海中隨波逐流。

如果我不滿足他們的需求,還有誰會這麼做

親愛的艾比:

我生活在一個非常怪異的家庭裡。你能帶我逃離嗎?

無望者

這是我的一位諮詢者,梅勒妮,在十三歲的時候寫下的。現在的她是一名四十二歲的離異的會計。如果不是最近幾個月睡眠不規律令她面露疲態的話,她應該還是挺漂亮的,雖然她極瘦。她很坦誠,對自己的情況毫無隱瞞。

一直以來,我都身處徹底的絕望中。我的生活似乎完全脫離了控制,我就是什麼都做不好。我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挖坑,而我自己則在這個坑裡越陷越深。

我讓她說得具體一些。她咬著嘴唇轉過臉去,避開了我的視線,然後繼續:

我的內心非常空虛……這一生中,我從未覺得自己與任何人有過任何關聯。我結過兩次婚,也曾經和幾個男人同居過,但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人。我每次挑中的人不是懶鬼就是混蛋,當然就要由我來管著他們,讓他們守規矩。我總覺得我可以讓他們改過自新。我借錢給他們,讓他們搬過來與我一起生活,甚至還曾為其中兩三個人介紹過工作。可是這些完全不起作用,而我也從不吸取教訓。不管我為他們付出多少,他們都不愛我。有一個傢伙竟然當著孩子們的面打我,還有一個開著我的車跑了。我的第一個丈夫在外面亂搞,第二個是個爛酒鬼,還有過犯罪前科。

梅勒妮並不知道,她所描述的正是“共依存”型人格的典型行為。“共依存”這一術語最初專門用於描述酒精或毒品成癮者身邊的陪護人的,曾經一度可與“助人者”的概念互換使用。助人者視“拯救”受助者為己任,卻因此使自己的生活脫離了掌控。

但是在過去幾年裡,共依存的定義泛化了,也包括了對有強迫、成癮、虐待或過度依賴行為的人施以援手或承擔責任併為此做出犧牲的所有人。

梅勒妮總是被那些麻煩纏身的人吸引。她相信如果自己足夠好——竭盡所能地去付出、去愛、去擔憂、去幫助、去掩飾,他們總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最終他們總會愛她的。但是他們並沒有。她選中的這些窮困潦倒又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所以,她一直找不到自己內心渴求的真愛,到頭來只有空虛。她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我發現梅勒妮對“共依存”這個概念並不陌生。她與酒鬼丈夫吉姆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嗜酒者互誡協會舉辦的“酗酒者家屬的十二步戒酒專案”,在那裡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當時她確信自己不是共依存者,只不過運氣不好、遇人不淑罷了。當然,她也使盡了渾身解數來幫助吉姆戒掉酒癮。她最終離開吉姆,是因為得知他和在酒吧裡認識的女人一起過夜。

梅勒妮又一次踏上了尋找Mr。 Right的征途。她把自己的問題歸咎於曾一起生活的那些男人,卻把他們看作毫無關聯的一個個Mr。 Wrong。她沒有意識到,一切問題的根源其實在於她選擇伴侶的標準。她以為自己尋找的是對集奉獻、體貼、有愛心、樂於助人於一身的女人欣賞有加的男人。當然,在這個世界上肯定有喜歡這種女人的男人。她覺得共依存是高尚的。

梅勒妮沒想到的是,她所謂的“奉獻與幫助”正在引領她走向毀滅。她對每一個人都甘於奉獻,除了她自己。她並不知道,自己一直跟在男人後面為他們收拾殘局,實際上只會助長他們不負責任的行為。當她講起她的童年生活時,我才明白,她這種竭力拯救落魄男人的行為模式其實是她與父親關係的強迫性重複。

我的家庭真的很古怪。我父親是個成功的建築師,可他卻用他該死的壞脾氣控制著家裡的每一個人。他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脾氣,比如,有人把車子停在了他的停車位上,或者我和弟弟打了架,諸如此類。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然後撲到床上大哭,簡直就像小孩子那樣哭!然後媽媽就受不了了,把自己泡在浴缸裡不肯出來。最後進屋安撫父親的總是我。我就坐在那裡,在他的啜泣聲中盤算怎麼做才能讓他感覺好一點。其實我做什麼並不重要,通常只要坐在那裡,等他自己慢慢平復就好了。

我遞給梅勒妮一份我自己制定的檢測表,讓她告訴我哪些描述與她的感情和行為特徵相符。檢測表中羅列的都是共依存者的一些主要特徵。這些年我幫助過很多諮詢者確定他們是否屬於共依存者,我發現這些衡量標準非常有用。如果你覺得共依存這個概念或許也適用於你,那麼也請你看一看這份列表。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共依存自測量表

我用“他”來泛指任何性別的受困者。我知道很多男性與遇到麻煩的妻子或情人都處於共依存的關係。

1.解決他遇到的問題或者減輕他的痛苦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的情感代價。

2.我的好心情來自他的讚許。

3.我保護他不受自己行為所產生的後果的傷害。我為他說謊,替他掩飾,絕不允許別人說他半點壞話。

4.我盡力讓他按照我的方法行事。

5.我從不在意自己的感受或願望。我只在乎他的感受和願望。

6.只要他不拋棄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7.只要他不生我的氣,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8.我認為充滿波折和戲劇性的關係會讓我更有激情。

9.作為一名完美主義者,一切差錯都讓我自責。

10.我常常覺得氣憤懊惱,不受重視,被人利用。

11.遇到問題的時候我會裝作一切都很好。

12.想讓他愛我的努力支配著我的生活。

梅勒妮對每一項描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共依存者。為了幫她擺脫這種模式,我告訴她,要把自己的共依存屬性同她和父親的關係聯絡起來,這很重要。接下來,我讓她回憶一下最初看到父親哭泣時自己的感受。

開始我真的嚇壞了,以為父親要死了,要真是那樣的話,誰來給我當爸爸呢?後來看到他那個樣子,我開始覺得很丟臉。但更多時候,我會感到非常內疚——這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弟弟打架,又或是不該做其他什麼錯事,讓他這麼失望。最糟糕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哄他開心也讓我感到絕望。不可思議的是,父親去世已經四年了,我都四十二歲了,還有兩個小孩,可是我仍然覺得內疚。

梅勒妮被迫成了父親的看護者。她的父母把自己成年人的責任無情地壓在她弱小的肩膀上。在她人生中最需要強大的父親給予自信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反而要去呵護孩子氣的父親。

梅勒妮和父親的關係是她第一次與男性建立起情感關係(也是最深刻的一次)。小的時候,父親的窘境以及因無法滿足父親的需求而產生的愧疚感讓她不堪重負。沒能哄父親開心的遺憾驅使她無止境地做出彌補,甚至在父親去世後仍未停止。於是,她找到一些同樣落魄受困的男人作為替代品來照料。她選擇男人的標準是由她想要減輕負罪感的需求決定的。而選擇父親的替代品,也就意味著自己童年時所經歷的情感剝奪再次重演了。

我問梅勒妮,父親不曾給予她的愛和關懷,母親是否給過她。

我母親是想這麼做的,可惜她常常生病,總要往醫院跑。有時候結膜炎發作起來,就只能臥床靜養。醫生會給她開鎮靜劑,她吃那些藥就像吃爆米花一樣,我猜她可能上癮了吧,我也不太懂。她對家裡的一切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可以說我們是由管家帶大的,我母親在或不在並沒什麼差別。十三歲的時候,我寫信給“親愛的艾比”,可糟糕的是,這封信居然被我母親看到了。你一定覺得她會找我談心,問問我為什麼事情煩惱吧?但她什麼都沒問。我覺得她根本就不關心我的感受,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不被關愛的孩子

那些集中精力於自己的身體和情感維護的家長向他們的孩子傳遞了一條明確的資訊:“你的感受無關緊要,只有我自己最重要。”這些孩子大多無人陪伴,缺少關愛和照料,開始覺得自己不受重視——就好像他們根本就不存在。

為了讓孩子們建立起自我價值感——讓他們感覺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並不只是佔據空間,其實自己很重要,他們需要父母確認自己的需求和情感。但是梅勒妮父親的情感需求太過強烈,所以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女兒的需求。他痛哭的時候女兒總會過來安慰,而他卻從未予以回報。梅勒妮知道母親發現了自己寫給“親愛的艾比”的信,可是母親卻隻字未提。這對父母所傳遞的資訊既響亮又清晰:對他們來說,女兒無足輕重。梅勒妮學會了用他們的感受而不是自己的感受來定義自己。如果能讓父母開心,她就是好人。反之,如果她讓父母不快,那麼她就是壞人。

所以,成年後的梅勒妮很難在成年人的生活中去界定自己的身份。因為她獨立的思想、情感以及需求從未得到過任何鼓勵,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面對戀愛關係時應該抱有什麼樣的期望。

與我的許多成年諮詢者不同,梅勒妮來找我諮詢的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對父母的憤怒情緒了。此後我們便可以集中精力來梳理這股怒氣,面對她因在情感上遭到遺棄而產生的深刻感受。她需要學會在對他人奉獻的時候有所保留,學會尊重自己的權利、需求和情感。她將學著重新成為被大家關愛的人。

消失的父母

到目前為止,我們討論的都是沒能給予孩子足夠的情感陪伴的父母。而父母的遺棄也會讓孩子產生一系列的心理問題。

我第一次見到肯,是在醫院的吸毒青少年心理治療小組。那時他二十二歲,很瘦,目光銳利。在第一次小組會議上就能明顯看出來,這個小夥子非常聰明,能言善辯,但同時也很自卑。他有點神經質,要在九十分鐘的會議期間老老實實地坐著,對他來說可沒那麼容易。我請他在小組活動結束後留下來,跟我聊聊他的事情。一開始他對我有些戒備,裝出一副街頭混混油滑難纏的樣子。聊了幾分鐘之後,他發覺我並沒有惡意,只是真心想幫他減輕痛苦,於是鬆弛下來,語氣也柔和了:

我一直討厭上學,又不知道有什麼可做,所以十六歲就應徵入伍了。我就是那會兒染上毒癮的。也不知怎麼搞的,我的生活總是一塌糊塗。

我問他,他的父母如何看待他參軍這件事。

家裡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對於我想參軍的想法,她一點兒也不激動,但我覺得她應該還是挺高興的,因為終於可以擺脫我了。我總是惹麻煩,讓她傷心。她是個非常好說話的人,我想做的事情她都不會干涉,不論什麼事情。

我問他在這期間他的父親去哪兒了。

他們在我八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媽媽還為此大發脾氣。從前我老是覺得爸爸是個特別酷的人,他總能對我做一些“父親專屬的事情”。我們一起看體育節目,偶爾他還會帶我出去看比賽。真是棒極了!他搬走的那天,我哭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告訴我,一切都不會改變,我們還會和以前一樣,他還會來陪我看電視,每個禮拜天都回來看我,我們還是好朋友。而我竟然還相信他,真是蠢透了!開始的幾個月我確實常常都能見到他……可是後來就變成一個月一次了……再後來是兩個月一次……然後就根本見不著了。有那麼兩三次,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真的很忙。他離開大約一年的時候,媽媽告訴我,他娶了個帶著三個小孩的女人,搬到別的州去了。他已經有新家了,這真讓人難以接受。他這麼快就把我忘了,肯定是更喜歡新的家人吧。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這一次情況將大不相同”

肯苦心經營的硬漢形象瞬間崩塌了。有關他父親的話題顯然讓他感到很不自在。我問起他最後一次與父親見面的情形。

那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這完全是一個錯誤。當時我被瑣事煩得不行,於是就決定給他一個驚喜。天吶,我當時激動得要命!我搭了個便車一路奔過去——整整十四個小時啊!到了以後,我以為他會非常熱情地迎接我,但實際上,他態度挺好,但也沒表現得多喜出望外。待了一會兒,我就開始覺得彆扭了——我們就好像是陌生人。他和那些小孩兒玩成一團,而我只能傻坐在一旁,我覺得自己就是個討厭的外人。你知道嗎,那天晚上離開他家以後,我的心情特別沉重。直到現在我也還是很想念他。當然,我肯定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這兒。等我離開這兒,我還想再試一次。這一次情況完全不一樣了……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見面。

當肯的父親遺棄年幼的兒子時,他在孩子的生活中留下了一片空白。肯被擊垮了。他在學校和家裡都表現出極度的憤怒,想以此來解決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種做法其實是對父親的呼喚,就好像“他需要有人管教”這一迫切的問題能幫他把父親搶回來一樣。但是肯的父親似乎並不願意對兒子的召喚做出迴應。

大量證據表明,他的父親不想再與他的生活有任何交集,可是肯的心裡仍然抱有幻想,認為自己總能重新贏得父親的愛。

過高的期望帶給他的是極度的失望,而面對失望,他選擇用吸毒來麻痺自己。

我擔心他這一連串的遭遇會繼續影響他成年後的生活,我們必須一起努力來打破這種模式。

肯仍然不自覺地以自責的方式將父親遺棄他的行為合理化。小時候,他認定是自己哪裡不好,才會讓父親打了退堂鼓,匆匆地離他而去。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必然會產生自我仇視的心理,於是他就成了一個既無生存目的又無生活方向的年輕人。儘管他很聰明,但在學校讀書的時候還是煩躁不安、鬱鬱寡歡,以為參軍可以讓一切問題迎刃而解。發現這個辦法行不通時他又開始吸毒,竭盡全力地想要填補內心的空虛,減輕自己的痛苦。

肯的父親在離婚前或許是個稱職的父親,但在離婚之後,他甚至不能給予年幼的兒子所渴求的最低限度的接觸。他沒能做到這一點,這嚴重損害了肯尚未發展完善的自尊心和自愛的心理。

圓滿離婚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即使就當時的婚姻狀況而言,離婚是最健康的舉措,還是會對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員造成一定的傷害。但是對父母而言,認識到自己離開的是伴侶而不是整個家庭,這一點至關重要。父母雙方都有責任與孩子保持聯絡,儘管他們自己的婚姻破裂、生活發生鉅變。一紙離婚判決書並不能成為不稱職的父母遺棄子女的許可證。

父母任何一方的離開都會讓孩子心裡產生極為痛苦的缺失感和空虛感。記住,孩子們通常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家裡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定是他們的錯。父母離異的孩子尤其容易產生這樣的想法。從孩子的生活中消失的父母會強化孩子不被關愛的感覺,繼而傷害到他們的自尊心。而受傷的孩子將會帶著這種傷害步入成年,就好像囚犯拖著鐐銬一般。

不稱職的父母:“你不是故意的,不等於你沒有傷害我”

造成傷害的正是他們的不作為

如果父母對孩子動手或者常常謾罵斥責,我們很容易認定這屬於虐待行為。但是不稱職或不合格的父母的毒副作用卻是不易覺察且難以界定的。當父母對孩子造成傷害的原因是疏漏而不是打罵——透過他們的“不作為”而不是“有所作為”時,孩子成年後出現的問題和這種有毒的教養方式之間的關聯就很難被人發現了。由於這樣的子女會先入為主地以各種方式否認這種關聯,我的工作也就變得更為艱難。

讓問題更加複雜的是,在這些家長中,許多人本就備受困擾,自顧不暇,讓人同情。他們常常表現得像個孤弱無力或不負責任的孩子,激起他們已成年的子女強烈的保護欲。這些子女會站出來為父母辯解,就像是受害者替罪犯認錯一樣。

不論是“他們並不想傷害我”還是“他們已經盡力了”,這些辯解都掩蓋了一個事實:這些父母推卸了自己對孩子應盡的責任。這些有毒的父母透過推卸責任,讓孩子失去了積極角色的榜樣,而沒有了積極角色作為榜樣,孩子的情感將難以健康發展。

如果你是不合格或不稱職父母的成年子女,在成長過程中你或許沒有意識到,除了“我應該對父母負責”的想法之外,其實你還有別的選擇。做被他們情感牽制的傀儡並不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是可以選擇的。這需要一個過程。首先,你要弄明白自己是受錯誤的逼迫過早成長起來的,本應屬於你的童年生活被奪走了。其次,你必須承認,你在不該自己承擔的責任上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一旦踏出了這第一步,你便會發現,自己第一次瞬間找到了全新的精力之源——這一生中你耗費在有毒父母身上的精力,最終卻可以用來幫你做出改變:變得更愛自己,對自己更負責任。

——蘇珊·福沃德、克雷格·巴特《原生家庭:如何修補自己的性格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