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文丨 韓媛媛
小鎮上下了一夜的雪，樹上，馬路上，果園裡的房子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麥苗蓋著厚厚的被子睡得正香甜。這個時間段路上除了上學孩子的小腳印，就是狗跑來跑去印上去的梅花印，偶爾的一聲狗吠驚醒了沉睡的鄉村。
“彤彤，彤彤，快起床上學了。”媽媽關掉鬧鐘輕搖著叫醒她。
“我不想去上學，天太冷了。”彤彤翻了個身撒嬌的說到。
彤彤今年剛上四年級，頭髮上的兩個蝴蝶髮卡隨著她的步伐也跟著跳來跳去，同學們可羨慕她的蝴蝶髮卡了。就在上週，她在附近和小夥伴玩耍，到了吃飯的時間，怎麼也找不到她，父母和哥哥可都急壞了，小狗灰灰也著急的跑來跑去。鄰居取東西，在車的後備箱裡才找到她的。她從來不像一個小女生，經常漫山遍野的跑，還和很多小男孩去村子廢棄的房子裡尋寶，或者和爺爺去溝裡放羊，然而她真的不是和爺爺去放羊這麼簡單，她時常爬上樹，或者拿個棍棍當成槍瞄準偶爾竄出來的野雞……
看吧，看吧，她真的不像一個小女孩。母親說，只有她和灰灰在一起的時候，才看起來文文靜靜，特別可愛。
聽說舅舅家的花花生了一窩小狗，彤彤開心的在家跳來跳去。這是她盼望好久的，每次去舅舅家，總是追著問，花花什麼時候生寶寶呀，舅舅總是說快了快了。父親和母親是最不喜歡在家裡養狗，彤彤為了讓爸爸媽媽同意，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
“媽媽，我給你洗腳。”彤彤開心的端著熱水走來。
“媽媽，今天我來洗碗。”吃完飯她搶著去洗碗。
“媽媽，快看，這次我考試考了一百分。”彤彤放學把試卷放到媽媽的手裡，媽媽問她你想要什麼，她說我想養一隻小狗。
“媽媽，媽媽，我真的好喜歡小狗，你就讓我養一隻吧。”彤彤拉著媽媽的手撒嬌。
爸爸媽媽同意在家養一隻小狗了，彤彤開心的親完爸爸親媽媽。
小狗灰灰三個月的時候來到彤彤家裡，它看看面前這個小女孩，小女孩總是喜歡把它抱在懷裡，或者輕輕撫摸它的背，在這裡你肯定想不到她原來是一個到處跑，闖禍的小女孩。
媽媽給她買的抹茶蛋糕，她喜歡分一些給灰灰。她一邊吃一邊看著小狗吃，哈哈大笑，彤彤喜歡用手指頭蘸點奶油，讓灰灰舔她手指。
彤彤特別喜歡吃玉米香腸，她剝開咬了一口放在桌子上就去上廁所了，回來的時候火腿腸不見了，她哭了好久。看見灰灰還舔著嘴巴，彤彤更是生氣，她用腳踢了一下灰灰，讓它不要來自己面前。
灰灰最近距離它的小主人越來越遠了，它跑過來，彤彤也是不理它。彤彤和灰灰有矛盾了，這可如何是好。
下午，彤彤跑出去玩耍，灰灰在家也挺無聊的，它也跟在彤彤後面出去了。彤彤在地裡玩耍，有個男的在附近轉悠，他看到在地上玩耍的彤彤，故意走過來和彤彤說話，“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你家在家裡呢！”“我來親戚家，想買點東西，你們村裡的商店在哪裡？”彤彤給那個叔叔指著。“叔叔太笨了，找不到商店，你帶叔叔去好不好。”彤彤準備起來帶他去，只見那個男的直接抱起彤彤，抱得很緊很緊，彤彤害怕極了，她哭著喊著。地裡人一般少，除非有人在地裡幹活才能聽見。這時候，灰灰好像聽到彤彤的哭聲，也不知道從哪裡飛奔過來，它大聲咬著，並且跑過去撕扯那個男的衣服，那個男的踢了它一腳，它還是跑過去咬，狗咬的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個男的抱著彤彤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就在男的看的時候，灰灰撲上去一口咬了那個男的腿。
狗咬的聲音，彤彤哭的聲音越來越大，瀰漫了整個天空。在地裡幹活的人跑過來，他們一起抓住了這個偷孩子的男子。
被救了的彤彤回到家，好幾天她都不怎麼說話，臉上很少有從前燦爛的笑容。她總是哭著，她開始害怕了許多，她害怕去上學，害怕走夜路，害怕出去玩。灰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它總是走過來用自己的尾巴搖搖彤彤，彤彤把鞋脫了踢進沙發下面，灰灰跑進去把鞋子撿出來，天熱了，彤彤趴在沙發上睡覺，它也走過去，舔著彤彤腳丫，躺在彤彤的身邊。她一腳把球踢出去，灰灰跑過去用爪子給她撥過來。彤彤開心的笑了，它把球滾過去，灰灰給她滾過來。慢慢的，彤彤的笑容重新開滿整個春天。
彤彤又睡了下去，聽到灰灰的叫聲，她很快爬起來，穿好衣服。整理好自己的書包，她的學校在鎮上，距離家有兩里路。每天她們早晨去上學，中午有的孩子回家吃飯，有的在鎮上小吃店買飯吃，到了下午放學他們就揹著書包回家了。
彤彤剛出門，灰灰就跑出去跟在後面，它平時出去跑的很快，每次只要和彤彤出去，它更像一個朋友，或者一個兵哥哥。彤彤走在前面，它有時候跟在後面，有時候和彤彤並排，彤彤慢慢走著，它在周圍蹦著跳著，圍繞在彤彤身邊發出汪汪的聲音。它只要發出聲音，就沒有人敢靠近她們。彤彤來到了學校，它也跟著走進了彤彤所在的紅旗小學。彤彤的教室在三樓，她上樓梯，灰灰也跟著蹦噠著上樓梯，彤彤放下書包，在座位上坐好。掏出書本，大聲朗誦著課文，灰灰呢？它就安安靜靜蹲在彤彤的課桌下面。上課鈴聲響了，老師進來上課，發現彤彤的課桌下面蹲了一隻小狗，讓彤彤把它帶出去。
為此，老師開家長會專門批評了彤彤的母親。母親不讓灰灰跟著彤彤去上學了，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彤彤揹著書包剛出門，灰灰就悄悄跟著出去。她們更像是好朋友，形影不離，一路上，彤彤一會兒踢石頭，一會兒哼著兒歌，灰灰就聽著歌，忽快忽慢的跟著彤彤。到了校門口，彤彤就拍拍灰灰的身體，讓它回去，慢慢的灰灰懂了彤彤的意思。每次把彤彤送到學校門口就好了，有時候還會送到教室。它就一路奔跑著回家了，有時候它也會在外面的田野裡玩耍，直到彤彤放學了，學生們排著隊出來了，它一眼看到彤彤。就跑過來又是搖尾巴又是用頭輕輕觸碰彤彤的腿。
小學，初中。晴天下雨，春夏秋冬，你會經常看到灰灰和彤彤在一起。灰灰每天送她上學，接她放學，彤彤漸漸長大了，說一個人可以去上學，可是灰灰依然依舊送她上學，接她放學。不管起的多早，灰灰和彤彤從來沒有分開過。小學初中讀完了，彤彤從小時候害怕愛哭的小女孩長大了，變成了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要去縣裡上高中了，原來每天可以見到彤彤，慢慢一週只能見到一次。到了高三，學業繁忙，半個多月或者一個月才能見到彤彤。
灰灰在家可無聊了，有時候出去和其他狗瘋跑完回到家裡，有時候在哪裡一蹲就是一天。時常跑到彤彤的房間裡，用爪子去摸摸彤彤的照片，灰灰想彤彤了。總是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彤彤長大了，灰灰也越來越老了，它沒有小時候那麼跑的快了，彤彤在它眼裡更像是自己的孩子，父母和它看著彤彤長大了。
大學通知書郵到了家裡，彤彤要去咸陽上大學了，這一次，彤彤離家更遠了，也距離灰灰越來越遠了。彤彤收拾完衣服，整理好行李箱，她要走了。回過頭抱抱母親，抱抱陪她一起長大的灰灰。它沒有小時候和它一起玩耍時那麼靈活了，她看著它，它看著它。彤彤清晰的看到灰灰眼裡的淚水，是今天風太大，還是彤彤要走了，灰灰的捨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彼此。
大一第一學期的時光很快結束了，彤彤也適應了大學的生活。終於放了寒假，彤彤前後換了好幾趟車，她到家了。人們都說上了大學的女孩更加自信漂亮了，彤彤也是。剛一回家，灰灰就從後院奔跑過來，圍繞在彤彤周圍，又是跑又是跳。它聞聞彤彤的衣服，又跑過去舔彤彤的手，它和小時候一樣很愛很愛彤彤。彤彤坐到沙發上，它就坐在彤彤的腳上。彤彤躺下睡覺，它看到門沒有關，就偷偷跑進去趴在彤彤房間的墊子上。夜深了，彤彤睡著了，灰灰也睡著了。
過完年，彤彤開學了。父母和灰灰一起把彤彤送到車站，灰灰還想跟著彤彤一起去，母親抱著灰灰，它一直掙脫著要下來，彤彤揮手再見，它一直呆呆的望著。
“彤彤，灰灰最近不好好吃飯，好像病了。”母親和彤彤打電話時候說到。
晚上，彤彤做了一夜夢，都是灰灰和她一起的日子，她吃不完飯，怕母親說自己，偷偷給灰灰吃了；害怕上學的時候，灰灰每天陪在她身邊上學的日子；第一次學著做飯，做的一點都不好吃，灰灰卻十分喜歡她做的飯，不管做的多難吃，灰灰都是她的忠實粉絲；被壞人抱走，是灰灰的叫聲救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灰灰常常蹲在它的周圍，用身體蹭著她的手……
彤彤做了一夜夢，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彤彤打電話，問灰灰好些沒，母親說灰灰的年齡大了，和村裡的老人一樣，現在行動遲緩，母親買了幾包奶粉，給灰灰泡了饃饃，這個容易消化吧。下午母親又做了雞腿，灰灰吃了幾口，就蹲在那裡。
過了幾天，母親能感覺到，我也能感覺到。它到了暮年，母親每天變著花樣給它各種食物，它沒有任何胃口，看看聞聞，有時候吃一兩口。就蹲在那裡看天空，外面狗大聲叫著，它不像以前那樣叫了，它沒有發出聲音，抬抬自己的腿，就躺在那裡。
一天早晨，母親照常給她放好食物，她步履蹣跚的走過去，聞聞，舔了舔。就躺下去了，母親以為它睡著了，中午的時候，母親一遍遍叫它的名字，它沒有任何反應。它走了，它好像完成了所有的任務，它離開了。
從小到大彤彤和家人阻擋了許多事情的發生，有人來買狗，我們不賣。有人收狗，問多錢賣，我們也不買，它不只是一隻小狗，它是家庭的一員。它和家人一樣，怎麼可以隨便給人，村子裡瘋跑的狗有的餓死了，有的被車壓死了，有的被人藥死了，他們把它養在家裡，阻擋了一切的發生，但是未能阻擋它的老去。
灰灰是不幸的，灰灰是幸運的。彤彤和她一起長大了，她們之間的故事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或許在別人眼裡它只是一隻狗，在彤彤和家裡人眼裡，它是朋友，是親人，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好朋友。它去了，
太陽照在院子裡，灰灰的影子隨風飄走了，它剛回來了，它是來和彤彤和家人做最後的告別。
彤彤堅強點，不要哭，我一直在遠方陪著你呢。
韓媛媛
1997年12月出生於陝西咸陽。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有作品見《中國青年作家報》《延河》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