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老夏的個性，她絕不會靜靜在一處，等人來追求，她絕對會主動出擊，給心儀的男生算一卦，然後神秘兮兮地對他說：“歐巴，你命裡缺我。”

老夏並不姓夏，而姓張，全名張夏天。她很不喜歡自己的姓，說就像以前看的一個電視劇，女主被男主叫作蝶舞，當真也是人如其名，仙氣飄飄。可她偏偏姓馬，馬蝶舞，一下子破了功，仙女變村婦的感覺。老夏時常感嘆，她的張也一樣，只可惜她的姓由她爸決定，她改不了。

老夏是我的同事。甚至我也回想不起來，我們倆怎麼會成為朋友。且不說公司那麼大，是分散辦公，大家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我們的性格又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容貌氣質更是天壤之差，當初我怎麼腦袋蒙圈甘當陪襯的，而且一當當了好幾年，我自己都費解。可我倆就是罵不散，趕不走，好得像一個人。

老夏在別人面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穿水晶鞋、頭戴王冠那種，可和老夏合租了三年的我知道，她看劇時會摳腳，喝酸奶會舔蓋，回到家脫下的衣服從來不疊。

有時我會抗議：“你在我面前就不能裝一下嗎？”

她懶得看我：“累得慌，年紀大了嘛。”

我也知道老夏有最致命的弱點，穿不得高跟鞋。她自己受不了起大泡、磨掉皮。她當然也愛美，一次一次試著買高跟鞋，一次一次浪費了錢，鞋子被束之高閣。

老夏說：“一次次的教訓告訴我，好看的鞋子都不舒服。”

我問：“那別人為什麼甘之如飴？”

她看得很開：“誰疼誰知道。”

2.

平時在一起，兩個單身姑娘聊得最多的除了購物當然就是感情了。老夏的感情經歷能用來寫一部言情小說。

她說，中學時就有英俊的男同學窮追不捨，有年輕的男老師格外眷顧，當然那時候的校園感情單純，大家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大學時，老夏在校園電視臺、雜誌社如魚得水，追老夏的人更多。

老夏對追求的男生說：“我們不合適。”像驕傲的公主拒絕無名的小兵。

和老夏相比，我就普通的多。感情來得晚，初戀即是結婚牽手的物件。低調如我，也會不時炫一下感情，把感情描繪得平淡溫馨。老夏常笑話我：“真是一讀言情誤終身。”

我於是勸誡她說：“相比言情，你更該多看些宮鬥。因為以你的年輕貌美，以後說不定就會有小三小四一個班的人等你去消滅。”

老夏不止一次問我：“為什麼你的情路這麼順，我卻這麼坎坷？”

我老實回答：“因為你樹大招風。”

我眼中的老夏一直誇張、大膽、熱情、奔放。他喜歡的男孩子也都有著同樣的屬性，鮮衣怒馬、喧賓奪主，這樣顏值頗高的青年才俊總能像閃電一樣一下子擊中她。老夏的情感世界從來熱熱鬧鬧、分分合合。加上工作以後的幾段感情，老夏真正能用歷經滄桑、千瘡百孔來形容。真正愛時，老夏單純得心無旁騖，卻往往遇人不淑。難怪她用情路坎坷形容自己。

老夏說：“相愛這件事真難。相愛一輩子更難。人要是不會變心、不會受傷該多好。

你能體會不愛了心缺一塊的感覺嗎？”

我調節著氣氛：“老夏你說的是缺心眼？”

老夏憂鬱不下去了，追著我打。

我其實也詫異，像老夏這樣顏值、智商、情商都頗高的女同學，為什麼遲遲沒有一個英俊多金的白馬王子和她擁吻，然後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她如此問我，我只好回答：“大概你沒有一個常常虐待你的後母。”

3.

一開始，我對出現在老夏身邊的老張並未作他想。因為他確實看上去好普通，只是眼神格外清亮。後來，我想，他眼眸爍似寒星，倒是和老夏的明眸點漆很像。

老張是公司裡和我同一個部門的新同事，從其他行業轉行而來，我實在很佩服他的勇氣，有從頭再來、從零幹起的魄力。他做事頗穩當實在，長著一張憨厚的臉。老張對老夏頗有眼緣，我覺得老張不壞，倒也樂得當小小紅娘。偶爾向老張透漏老夏癖好。

在眾多的食材中，老夏最愛草莓，她告訴我，草莓做的糕點，最先感受到的是甜，吃到嘴裡，酸的氣息卻是連鼻子都感覺得到。老張於是不時拿草莓做東西給老夏吃。

老夏最愛收集各地小裝飾，或是一個玩偶，或是一件古樸掛飾，老張常出差，於是他回來時總會帶給老夏一些小玩意。

在水果攤買水果，老夏指著桃子說：“老闆給我拿那些三千年一開花的……”

當時，我也在現場，一時間都不能聽懂老夏在說什麼密語。

老張卻是隨即福至心靈，對老闆說：“她的意思拿些個頭小的，不要那些六千年、九千年一開花的……”

老張的體貼，讓我這個旁人看來很是豔羨，直以為老夏這下終於找到歸宿。可她自己卻不以為然。她說：“情路坎坷如我，可不敢輕易相信有白馬王子已降臨，帶我走出困頓，脫離平凡不堪的生活。而且，老張實在長得不像王子。”

我說：“老張就是長相上吃了虧。”

老夏說：“好吧，其實我又不是公主，我也不像能嫁給王子。”

說這話時，老夏穿著白襯衫、大短褲，頭髮高挽成大丸子狀，正吃著三千年一開花的桃子，汁水四濺。

我知道老夏不是對愛情灰心，她只是明白，良禽擇枝而棲，寶劍深埋石中是為等待真正的勇士。她不肯再怠慢自己。

4.

真正出現轉機是因為另一個同事生病。

公司OA平臺上出現一則資訊，活動部王子陽生病住院，需要手術，希望大家獻愛心去探望雲雲。而以前，並沒有這樣的資訊。

我、老夏和那個同事並不熟，老夏卻提議說：“咱們不如去看看他？”

我問：“能不能改天？我要去未來婆婆家赴宴，一週前已經約好。”

後來是老張找到老夏，說去看生病同事。老夏樂得有人陪伴探病。於是兩人買了鮮花水果去醫院。

後來的事是老夏告訴我。他們是第一對去探病的人。生病的王子陽家中條件並不寬裕，而他的醫療費恐怕是一不小的數字。老張見狀立刻把身上所有現金掏出摺好交給王子陽的家人。後來，是老張號召公司同事為病人捐款。又組織同事去探望。

後來也有幾次，老張和老夏一起去探病。

老夏從這件事上看到老張的熱心。

水泥構築的城市森林裡，每個人都為生計奔波，成為都市的奴隸。逐漸地，人情淡薄，甚至住在一個樓層、相見多次亦不相識。同事呢，也不過是最鬆散的聯絡，轉眼就可能各奔東西。而老張卻讓老夏感覺到溫情。

後來，老張也向人事部同事建議，在OA平臺上播放本月過生日的人、組織大家一起過生日等等活動。老夏對老張刮目相看。

一次下班，老夏走出辦公室看到老張在樓前的海棠樹下站立，西斜的陽光在老張的臉上跳躍，映得他唇紅齒白十分生動。看見老夏，他露齒一笑，竟讓老夏十分心動。她走上前，說：“要不要一起去喝點什麼？”

對於主動邀約，老張喜在眉梢眼角。

5.

有一次，和老夏一起找老張玩，在他辦公室，看到他隨手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那裡不同長短的菸頭林立，已無法立足。老夏說：“以後不要抽菸了。”然後霸道地扔了老張的所有犯罪工具。老張也不惱。我只看著好笑。老夏也會關心人了。

後來，老夏對我說：“一開始，我只覺得我和老張是非常熟的那種陌生人。沒有你在，我們之間的熟識會頃刻不算數。後來才覺得他的好。”

我把她沒說的說出來：“我也就越來越像個電燈泡，是不是？”

老夏哈哈大笑：“我可沒這麼說。你會是我婚禮上唯一的伴娘。”

我替老夏高興。

後來，老夏問我：“人為什麼要戀愛結婚生子？”

我想一想這個話題太大，只好說：“因為時間太長、快樂太少。”

老夏聽了，想想，說：“恩，說得很好。可見，言情也不是都誤終身。”說著自己也笑起來。

戀愛中的老夏笑得更多了，也比我更詩情畫意。我從沒看見過那樣一個幸福的老夏。

陪他們逛街，我以為老夏會買一堆小女人衣鞋花枝招展配合愛情的甜蜜。沒想到她卻依然故我。運動衫、運動鞋、素面朝天。當然，那也是很美的。

和老張在一起，老張縱容她，常買了舒適的軟底鞋子給老夏，說：

“你不愛穿高跟鞋，那以後也不必為了什麼破例。你高興就好。”

我在旁邊，看到老張看老夏的眼神，滿眼愛意。

從那眼神裡，我讀出的是，老夏眼前已經有一個疼惜她的老張，於是她更加不需要漂亮的水晶鞋。

誰說，不穿水晶鞋的就一定不是公主了？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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