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講 蛋殼隱喻：自我保護有什麼重要意義？

前面兩講，我講了孵化的隱喻，講到生命力最好是從內部破殼而出，不要從外部強行干預。孵化是從養育者角度來看的，這一講，我們換個視角，我們從嬰兒的角度去看，那麼與孵化隱喻相對應的，就是蛋殼的隱喻。

母愛與父愛的殼

這裡的蛋殼，就是自我保護的意思，自我保護這個概念非常重要。當你看到一份美好的感覺在流動時，你也要看到，它的外圍，總是有一個外殼存在，這份美好的感覺必須在這個外殼所構成的容器內，才能自由流動。

我們繼續來想象那顆鷹蛋。鷹蛋都是有兩層殼的，裡面是一層軟殼，外面是一層硬殼。這也是一個基本的隱喻。

我在前面講過，自閉之殼，是由嬰兒的自戀組成的，所以也可以稱為自戀之殼。從心理發展上來講，這是最小的一層殼，而這個殼被破掉後，就進入了母愛懷抱。母愛懷抱也是一個容器，一層更大的殼，相當於鷹蛋的那一層軟殼。這個時候，孩子的生命力，就有了更大的流動空間。

我們可以想象，母愛懷抱，就是鷹蛋裡的那層軟殼，而母親之所以能專注地呵護孩子，是因為孩子的父親，在扮演著蛋外面的那層硬殼。

母愛的軟殼，還可以稱為“呵護層”，而父愛的硬殼，可稱為“保護層”，這兩層必須同時存在，孩子才能得到好的照顧。當父愛的硬殼不存在時，母愛的軟殼就不能安穩了。這個時候，母愛之殼會試著同時承擔保護層和呵護層的雙重功能，難度就大了很多。同樣的，當母愛的軟殼不在時，父親也要同時去承擔這雙重功能，也會難很多。

我在微博上談母嬰關係的時候，常常會引起一些女性的攻擊。她們認為，我太強調母親對嬰兒乃至孩子的重要性了，但是，父親的價值在哪呢？要知道很多家庭經常是“喪偶式育兒”。

她們的憤怒可以理解。全世界有問題的家庭，的確是有一個共同的模式：焦慮的母親、缺席的父親和有問題的孩子。當父親缺席時，母親就要同時承擔硬殼和軟殼的雙重功能，自然會變得焦慮很多。

此外，我也見過少數的例子，父親能和嬰兒建立起非常好的共生關係。例如我一位女性朋友，她和另一半談戀愛時，就發現對方極其感性，像有讀心術一般，常常不用說話就知道她是怎麼了。等有了孩子後，丈夫的這份感知能力，也發展到和孩子的關係中，而且正好她是一個偏理性的媽媽，和人難以親近，也難以和孩子建立太親密的關係，再加上她工作忙，老公工作輕鬆一點，於是帶孩子的任務就落在老公身上了。

雖然爸爸也能承擔起這份責任，但我還是想說，嬰兒六個月前與媽媽建立的母嬰共同體，是至關重要的，它是孩子在胎兒時與媽媽共生關係的一個延伸，這一部分別人難以替代。

這並不是我個人的觀點，客體關係心理學的理論構建者，比如瑪格麗特·馬勒和梅蘭妮·克萊因等人。這些理論家們透過對嬰幼兒的大量觀察研究，得出結論：在孩子三歲前，孩子的注意力主要在母親身上，母子關係是核心，父親對孩子來講，不是那麼重要。

父親與社會熔爐

但是，父親還是極其重要的，他們的重要性，是給妻子和整個家庭，提供保護和支援。父親要做好硬殼這個“保護層”，好讓妻子安心去做軟殼這個“呵護層”，專心做孩子的容器，讓孩子完成從自閉之殼到母愛懷抱的關鍵過渡。隨著孩子的成長，還需要破掉母愛懷抱這個殼，然後進入到由父親和母親共同構建的家庭港灣。

父親之所以能守護好家庭港灣，也是因為他所在的家族和文化所構成的“社會熔爐”，鼓勵他做好妻兒的保護者，如果社會熔爐不鼓勵他這麼做，他就會變得有些麻煩。

例如，當婆婆入侵家庭港灣時，這個小家庭的父親，還能發揮好家庭保護者的功能嗎？

社會熔爐，是家庭以外的一個社會的共同空間，它需要有基本公平合理的規則，我稱之為“神聖第三方規則”。也就是說，這個規則雖然有點高高在上，但基本是公平合理的，是尊重關係中所有人的存在的，也是約束關係中的所有人的。當社會能做到這些時，社會熔爐就成了一個更大的保護層。在這個保護層下，父親們不必把時間精力都放在積攢權力和生存資本上，而可以把更多時間放到家庭中了，於是就可以更好地發揮家庭保護層的作用。

例如，在我的河北農村老家，過去春節期間，男人們整天都在喝酒。實際上喝酒是一份“苦刑”，大多數男人並不享受，但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是為了構建和維護社會關係網，這樣才可以有更多力量去保護家庭。同時，因為我們的社會文化更重視男人的原生家庭與家族，而不鼓勵對小家庭的重視，所以男人們甚至還要有意遠離妻兒，這樣好在社會熔爐層面獲得更多認可乃至力量。

但是這幾年，我發現我的老家發生了劇變。例如，過去大年初一早上，都是男人們去給各個長輩磕頭拜禮的時候，但現在這個延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習俗竟然沒有了，男人們的酒場也少了很多，他們有更多時間，去守著妻子孩子以及父母等核心家人了。

對這個變化，我的理解是，社會規則越來越清晰公平，社會上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整個社會熔爐，成了一個更好的保護層。於是解放了男人們，讓他們不用再在構建關係網上花費太多精力了。

社會熔爐是個有些寬泛的概念，它還包括國家層面。國家越來越富強，軍隊越來越強大，這些都構成了社會熔爐。這個更大層面的保護層的質量變得更好，讓人們更加安心去守護自己的小家庭了。

社會熔爐之外，還有無限世界。我們不僅要做國家的公民，同時也需要有全球視野，做一個世界公民。同樣的道理，當這個無限世界的規則基本公平、資源和機會良好時，社會熔爐這一層面的保護層，也可以更好。但這兩年，整個世界作為一個無限世界，出現了很多動盪，這也會連帶著一個國家與地區層面的社會熔爐變得不夠結實，然後一層層地影響下去，最終影響到個人。

*

這一節課，和整個這門課程，都在講述五個層面的殼：

自閉之殼

母愛懷抱

家庭港灣

社會熔爐

無限世界

一隻小鷹的胚胎，先孵化成形，接著突破自閉之殼，進入到母愛懷抱，再突破母愛懷抱，進入到家庭港灣，再離開家庭港灣，進入到社會熔爐，再突破社會熔爐，進入到無限世界，最後可以在最廣袤的空間中翱翔。

我們這一模組，集中談的是從自閉之殼到母愛懷抱，這是自我發展中最為關鍵的一步。這一步的實現，就意味著一個人從孤獨世界進入到關係世界，或者說從封閉的想象世界，進入到了開放的真實世界。

如果這一步發展失敗，一個人就會滯留在自閉之殼中，就會被孤獨和封閉的想象所困。

社會熔爐中，有社會文化的軟體和社會構成的硬體來保護自己；家庭港灣中，有父親母親保護自己；母愛懷抱中，有母親保護自己；那麼，在最原始的自閉之殼中，是什麼在保護自己？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我們的頭腦。

頭腦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東西，並且頭腦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任何我們在真實的關係世界中所需要的，如果沒有實現，我們是可以透過頭腦的思考和想象來“模擬滿足”的，頭腦的這個功能，可稱為“腦補”。

腦補是奧妙無窮的東西，它是怎麼發生的，有什麼用處呢？這是我們下一講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