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真愛,往往浸透著塵世的血與淚,他的記憶中,自己最早一次觸控死亡

文:南山雅士

男人說,謝謝你,往後的日子,我會盡力對自己好,你也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女人說,往後餘生,請你務必對自己要比對我好一點,我會每天笑著祝福你。

真愛,往往浸透著塵世的血與淚。

真愛,往往浸透著塵世的血與淚,他的記憶中,自己最早一次觸控死亡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最早一次觸控死亡,是一九八一年的盛夏。

彼時,他只是一個懵懂無知愛看書的少年。他捧著一本捲了邊的《莊子》在山上陪伴著老牛。那頭老牛已經八歲,與他朝夕相伴已四五年。彼時,老家尚未推行責任制,老牛還是生產隊的老牛。

線裝書上的文字似懂非懂,中午只喝了兩碗稀飯的肚子發出咕咕聲,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他有點頭暈,盛夏的午後特別悶熱……他陪著尋找嫩草的老牛走入了松樹林深處,在林蔭下的草地中躺臥下來;泛黃的書頁中,一條白白胖胖的蟲子正在“莊生夢蝶”的文字邊爬來爬去……

真愛,往往浸透著塵世的血與淚,他的記憶中,自己最早一次觸控死亡

夢裡,先是一陣噬心的痛,接著是頭部針扎似的刺痛與眩暈,感覺自己正沉入無邊的黑暗中,黑暗深處,是無邊無際的海,而海水,正慢慢浸透他的腳背、小腿,漫過腰際、胸部、頸部,直到雙唇、鼻下……思維與呼吸眼看在那一瞬間停滯,永久的消失。就在那一剎,天際忽然亮起一道閃電,在閃電中升起一隻巨形彩蝶,向他翩翩而來。那是莊子嗎?那個他仰慕多年的莊子。

彩蝶到達我頭頂後俯衝下來,她輕輕地親了他鼻翼、嘴唇、胸口,而後繞他頭頂振羽轉圈七匝,像極了一個古老的儀式。最後,她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停了下來,不停地吸吮。他驚異地看到,他的食指上有兩個小小的口子,鮮血汩汩而出,血色由暗黑漸漸轉鮮紅,而他的刺痛感,正是由食指傷口處生髮……當疼痛不再,傷口竟神奇地癒合,而他也再次醒來,只見到彩蝶飛向天際又一道閃電時若有若無的背影。一位老人,正舉著巨大的蒲扇,為他送來習習涼風並驅趕蚊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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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完全清醒,感覺自己身子能活動自如的時候,發現老牛正一邊用它又長又大的尾巴驅趕著蚊蟲,一邊在用力舔䟗著他的左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就像舉行一個神聖的儀式;而身邊的《莊子》,“莊生化蝶”那一頁,已浸透了鮮血,那條白白胖胖的書蟲,已然不見,只剩下一個空空的殼。而老牛的前蹄下,是一條大約五寸長的鐵腦殼蛇,老牛的前蹄重重踩在蛇頭上,那個“鐵腦殼”,已被踩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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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他感覺是老牛和彩蝶聯手救了他。

故爾,第二年秋,湖南普遍實行責任制時,他求了父親三次,讓家裡出資購買了這頭眼看耕不了兩年地的老牛。

可是彩蝶呢,彩蝶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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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初,他把《莊子》和書蟲兒慎重地埋在了那片他躺過的草地。多年以後,他曾幾度去尋覓,卻只見到一棵茂盛的野櫻桃。以後,他就愛上了吃櫻桃,愛在相見時買櫻桃給她吃。因為,櫻桃中有他的故事和血淚。

那個夜晚,他夢見她舞動翩翩的雙翼來向他告別。她說她原本是天上一位愛書成痴的仙女,因偷看天書,被天神困在書中,成了一條千年不見天日的蟲子,因緣際會,他的鮮血喚醒了她的靈魂,她化身成蝶。她告訴他,她第二天將投生在人世,“資水下游,距君五十里”。讓他以後務必去找她。

她還說,那條蛇其實是天上一直暗戀你的“鐵頭神”,它咬他只是為了要解救你。而老牛,卻是天神派給他的保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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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他和“鐵頭”,誰先找到她,她就報答誰。彼時,他不懂報答的涵義。只依稀記得,那晚臨睡前,孃親說,八字先生說他陰曆五月有一大劫難,沒想到五月最後一天應驗。

但他確實去找過她。一九九零年的盛夏,高考後。他從北塔一路沿資水往下游走下去。他在心裡說:我走到哪兒,遇到好心人,留我住下來,勸我回家,哪兒就是她所在的地方。

多年後,他倆相識,他得知她家果然離那兒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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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真的無法找到她。也沒法等到她。事隔多年,夢境早已並不清晰。

當他第一次在火車上,聽到她說在張家界有人叫她舒淇,找她要電話簽名時,他看著她嬌豔而親切的笑顏,知道那就是她。可他,不敢與她相認。因為那時的他,在鄉下,在歲月的蹉跎中,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剩男。在孃親的哭泣聲裡,他成了家,有了兒子。

總以為,從此以後,他倆的距離,就是咫尺天涯,不復有相識相見的機緣。

只是這個世界,總是如此神奇。他倆現在不但相識,而且如此投緣,彼此願意把自己所思所想、所見所歷傾心相訴。自初見後,總是渴望常常相見,好好陪伴下對方。而相見,往往就單純地說說話,或者吃個飯。有時,純粹只因莫名的想念。

或許,此生他們倆都只能如此單純地彼此守望,彼此祝福。因為生而為人,總是有太多不能突破的束縛。他常常笑現在的自己,名為自由身,可以自由地思想,自由地呼吸;卻不敢自由地表達,不能自由地傾訴。

或許,不是不敢,只是擔心,擔心那樣會傷害到你。

靜夜裡,他常常凝視自己的左手,凝視他食指上的傷痕。在手掌中,他常常能看到她。就像當年《莊子》中白白胖胖的她,更像後來繞他指尖翩翩起舞的她。

原來,真愛,往往浸透了塵世中太多的血和淚。

後記:這是2019年6月創作的一個魔幻現實主義小短篇。當時發給了一家紙刊的責編,但那位責編居然質疑這不是小說。我只能呵呵。後來,責編刪了我好友;紙刊,我也不知還在不在。

但好文,一定會跟喜歡它的讀者見面。不論以何種方式。而且好文,也一直只贈有緣人。

真愛,往往浸透著塵世的血與淚,他的記憶中,自己最早一次觸控死亡

願我們有緣再聚。願每個人,都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