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和王運是親哥倆，王運打二十多歲就在城裡工作了，弟弟則留在農村老家。那時家裡總共四間土坯房，王運早就表態房產全歸弟弟，自個兒絕不會跟弟弟爭一草一木的。即便是如今拆遷，王興至少可以得到三百平方米六套房子，王運也沒有動過心。即使他們在城裡只有一套小住房，可眼下，連這套房也保不住了。

兒子的生意做砸了，住房抵出去了，他們不能眼看著心愛的孫女沒有個穩定的家，要想讓兒子一家穩定，他們就只好自個兒先不穩定了。要搬去的地兒是租來的，不是自個兒的，他們格外地不情願。

很快地，搬家的日子就到了。王運的兒子、兒媳說好了來的，可頭天晚上忽然來了個電話，說是孫女發燒住院了，不能來了。老兩口也只好不指望了，反正有搬家公司呢。誰知，搬家公司的人剛到，王興和媳婦大鳳竟也來了，嘴裡喊著哥哥、嫂子，伸手就幫了提這扛那的。王運、楊華一問，才知他們並不知搬家的事，就是來看看。既然來了，搬家要緊，也就顧不得細問了，一趟一趟，上樓下樓，幾個人便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忙碌起來。

王運和老伴兒楊華住的是五樓，沒有電梯，還是工廠沒倒閉前蓋起來的，後來花一萬塊錢買下來，廠裡就再沒管過了。如今樓梯角已經磨圓了，樓道的牆面灰禿禿髒兮兮的，小區裡除了一個老式的腳踏車棚，沒有任何公共設施，就更不必說綠地、汽車位什麼的了。忙碌中，王興、大鳳得知王運要搬去的不過是一室一廳，還是租的，便有些怔怔的。大鳳說，他們也不知咋混的，一輩子就混了這麼套破房，如今連這都沒了，等於頂無片瓦了唄。王興嘆口氣說，我早說過，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接著，王興說，今兒來我是要跟我哥說件大事的。楊華說，什麼事，說出來我聽聽？王興說，說也不能跟你說，跟我哥說也還不是時候，等把家搬完了，安頓下來了，我再慢慢細說，省得早說了那個一激動，心臟病犯了，家搬個半截子，可咋弄啊。

王興說的大事，是要把六套房中的一套送給王運。起初王運和楊化都不相信，直到王興把房屋合同拿出來，白紙黑字將這意思寫在合同的背面時，王運和楊華才開始追問原因。王興只說是對王運的感謝，要沒有王運的簽字，他哪會有這麼多套房子。王運說，要想送簽字那天就送了，何必等到今天。王興對他們的追問很不高興，說，這事擱別人早給我磕頭作揖了，你們可好，問東問西的，倒像欠了你們的。王運和楊華卻毫不理會他的不高興，堅持要他說個明白。最後他終於說了實話，說他這輩子至多有五套房的命，再多了就凶多吉少了。王運和楊華聽罷，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親兄親弟，他是想給就給，想不給就不給，給與不給，則全為了他的兇吉，與他們毫不相干！王興公佈這大事時，又是在狹小的堆滿了紙箱、包裹的租房裡，王運和楊華，這輩子幾時過得這般窩囊過！

兩人只記得，當時誰也沒應承這事，卻誰也沒有拒絕。在王興面前驕傲了一輩子的他們，其實是太想拒絕了，可拒絕的話，直到王興離開他們也沒說出口來。他們知道，一旦拒絕，他們會後悔一輩子的，再說那房子原本就該有他們的，他們為什麼要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