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系列解讀第34期）

文/牽著蝸牛散步

一

不知大家注意沒有，取經路上，如果遇到比較棘手的妖怪，孫悟空一個筋斗便飛上天去找幫手。而沙僧和豬八戒呢，哪怕在孫悟空被唐僧攆走的情況下，哪怕被揍得哭爹叫娘，都沒上天找過人。

在原著第二十七回，因為三打白骨精，老唐一氣之下把孫悟空攆回了花果山鄉下，自己卻誤入黃袍怪的老巢。又因給百花羞通風報信，黃袍怪震怒，跑到寶象國把老唐變成了大老虎，關進了籠子。

這個時候，沙僧也被黃袍怪關進洞中，跑不出來。白龍馬變成宮女去打黃袍怪，卻被打傷大腿跳進護城河才撿得性命。全隊唯一倖存的，就是豬八戒了。

可以說，取經團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馬上面臨散夥退市了。

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豬八戒也沒想著去天庭請幫手，而是不得已抹下臉面去請大師兄孫悟空，最後被猴子一頓羞辱。

孫悟空回來後， 也沒有馬上解決問題，而是跑到天上去調查，發現是一箇中層幹部為了小情人跑到凡間當妖怪，於是請二十七星宿集體下界，用獅吼功把黃袍怪催回了天庭。

如果豬八戒上天，能不能把事情查清，把人請到呢？答案是肯定的。雖然他曾經犯過錯，但比起孫悟空這個現行反革命，錯還是小得多。而且他以前是堂堂的天蓬元帥，正部級幹部，玉帝身邊紅人。只要玉帝不追究，他的威信還是在的（在地面上，作為貶官的他反而沒人鳥）。

那麼，豬八戒為何寧願忍受孫猴子的羞辱，也不上天搬救兵呢？

有人說，他是怕見老情人嫦娥——他是調戲嫦娥被打下凡間的，以前是帥鍋的時候，嫦娥尚且嫌棄他，現在成了豬頭人身的怪物，再見面是不是更尷尬？

有人說，他是怕見昔日的同僚。豬八戒是屬於犯了生活作風問題的幹部，昔日同僚一見面，大家怎麼打招呼？聊今天天氣很好？聊劉亦菲的《花木蘭》？好像都不合適。

還有人說，他怕見昔日的部下。以前他是堂堂天蓬元帥，統領八萬水兵，現在成了取經團隊的打工仔，讓昔日的部下見到，豬臉往哪擱？

當然，也有人從技術層面分析，認為他駕雲跑不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他從天上搬救兵回來，老唐要不被搞死了，要不被搞出娃來了。

以上說法對嗎？不全對，這些都是表面原因。

首先，豬八戒搬救兵，不可能繞路去月宮，因此也不會和嫦娥見面。就算和嫦娥見面，他也可以變化成原來的樣子。

其次，他雖然是取經團隊的打工仔，但老闆卻是靈山一把手的徒弟，功成之後，也會有正果，屬於到企業任高管，比在天庭熬年頭更有奔頭。

第三，他的飛行術並不比孫悟空的筋斗雲差。在往期文章中，蝸牛就告訴過大家，他的火光遁速度非常快，在雲棧洞的時候，孫悟空都沒追上他。

此外，他的兩隻耳朵也是厲害的外掛，三打白骨精後他去請孫悟空，過東海大海時，把兩隻耳朵豎起來，像兩個桅杆，瞬間就過了茫茫大海。

因此，豬八戒如果要上天搬救兵，面子不是問題，技術手段更不是問題。

那麼，真正原因是什麼呢？

蝸牛曾告訴過大家，人間有律法，天庭也有天規（天條），並且天規比起人間律法來，更多更復雜。

據西遊專家李天飛介紹，天條屬於道教詞彙，不同時期、不同教派，有不同的天條及處罰辦法。

比如《混洞女青詔書天律》記載，犯了天條的神仙、妖鬼，會受到相應的嚴格刑罰。簡單舉幾條——

杖。和凡人一樣，用棍子打神仙屁屁。

徒。就是讓神仙做苦力。和今天“徒刑”的“徒”是一個意思。奎木狼上天后，就受到這種刑法，玉帝判他去給太上老君當燒火工。

流。也就是流放，把神仙流放到天庭之外的地方去。

針決。今天的針決，指的是用麻醉針給死刑犯紮上一針。這裡的針決，是用一種特殊的“雷針”（不是避雷針），扎（或用雷劈）犯了罪的神。孫悟空之前受到過這種處罰。

處斬。就是斬首，砍神仙腦袋。涇河龍王就是這種處罰。

分形（或滅形）。其實處斬還是好的，神仙最怕的是分形。相當於魂飛魄散。

……

對照上面，豬八戒犯事後，分別被處以杖刑（打了兩千錘），流刑（扔下天庭），分形。最後一個最厲害，幸虧豬八戒找到一個豬身，不然就徹底完犢子了。

這三種刑法之後，豬八戒還能上天嗎？當然不能！

第一，他被剝奪了天庭戶口，丟掉了仙籙。沒有仙籙，就辦不了通行證，四大天王是不允許進天門的。

原著第四回，太白金星第一次招安孫悟空到天庭當官，孫悟空跑得太快，結果被四大天王攔住了。孫悟空十分憤怒，老君向他解釋——

“大王息怒。你自來未曾到此天堂，卻又無名，眾天丁又與你素不相識，他怎肯放你擅入？等如今見了天尊，授了仙籙，注了官名，向後隨你出入，誰復擋也？”

後來他偷了蟠桃反下天庭，四大天王因他有仙籙，所以沒攔他。

豬八戒丟失了仙籙，就沒了通行證，他還敢上天去請救兵嗎？萬一被卡在南天門，不僅丟臉，更會誤事，豬八戒再笨，也不敢冒這個險的。

第二，他被判了流放，按明朝時期道教天條規定，被判流放的神仙，除非玉帝召喚，是絕不允許迴天庭的，回去就要被砍頭。

豬八戒是透過佛教觀音的招募，才進入了取經隊伍，天庭對他的判決並沒撤銷或者修改，他冒險上天請救兵，可能救兵沒請到，自己先被送到斷頭臺。

由此可見，在楊潔導演的西遊記中，鳳仙郡求雨時，孫悟空把豬八戒和沙僧都召上天去吃米麵，是不符合原著實情的。因為豬八戒同沙僧一樣，不可能也不敢上天。（楊潔後來解釋，主要是這集故事太單薄，所以進行了大膽改編。）

那麼，同為貶官，孫悟空為何卻可以隨便上天呢？

與豬八戒沙僧相比，孫悟空有幾個不同。

孫悟空第二次大鬧天宮後，玉帝召來如來，一個巴掌將他打下天庭，囚禁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就是把他只關了五百天，合計一年多。

他雖然是現行反革命罪，但還沒來得及宣判，如來就出手了，之後玉帝也沒追究，更沒判他流放之罪。所以，他齊天大聖的官銜和天庭戶口還在。

玉帝為何沒追究呢？因為孫悟空不過是不拿工資的編外官員，相當於臨時工了。而豬八戒和沙僧卻不一樣，有正式編制的，處罰規定也是三界通報了的。因此，孫悟空再上天，也不算犯規。

更重要的是，孫悟空本來就不是一個講規則的人，一根棒子連玉帝都敢捶，四大天王誰敢攔他？昔日同僚誰敢笑他？萬一這猴兒發飆了到處打人怎麼辦？

在此，孫悟空可以隨便上天，而豬八戒卻有太多顧慮。顧慮多了，自然就駕不起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