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巧兒
01婆婆被螞蟻咬了一口，住院了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大約七點，晚秋正在廚房做晚飯時，老黑回家了。
老黑對晚秋悶聲說：“我媽被螞蟻咬了一口，今天住院了。”
晚秋瞟了老黑一眼：“被螞蟻咬了一口就住院，誇張了吧？！”
老黑嘆口氣道出原委：原來，半個月前，老黑的母親和幾個老姐妹去鄉下游玩，在山坡上給不知名的螞蟻咬了左小腿，老人家撓癢癢，撓著撓著撓出小傷口，不願意去醫院，而是去了小診所敷藥，沒曾想敷著敷著，小傷口潰爛成大傷口，左小腿腫大，心肺感染細菌，等到呼吸困難時才在今天一大早找了老黑，老黑趕緊探望母親，才發現情況嚴重，立即把母親送院治療了。
老黑說：“我媽有糖尿病多年了！今天送她到醫院做檢查，心率1萬多，肺部已被嚴重感染，說話一喘一喘的，小腿還要做手術。因為這些天吃不下飯營養不良，600多元一支的進口白蛋白給她上了四針！晚秋，我現在資金週轉有些困難，你能不能借我三萬，等我緩過來，年底還你？”
晚秋冷笑：“你要是早點答應協議離婚，我也不至於花光自己的積蓄找律師和你打官司！抱歉，我現在是真沒錢借你。”
老黑深深地嘆口氣，扭頭就出了廚房。
晚秋沒搭理老黑，但心想自己和老黑結婚這十五年來，夫妻倆經濟AA制，婆婆也幫著帶孩子、做家務。半年前，晚秋和老黑開始鬧離婚，婆婆才搬回鄉下老宅獨居的……如今婆婆突然出了這事，怎麼著也探望下吧？
02“我早就沒有家了”
於是，第二天中午，晚秋趁著午休時間去了醫院。
婆婆衝晚秋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老黑也在，衝晚秋笑笑，一臉的感激。
晚秋把水果籃放下，問候了婆婆，老黑也插嘴說了一些情況。
半小時後，晚秋便說還要上班轉身想走，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嬌笑：“老黑，伯母還好嗎？都怪我，不應該帶伯母去鄉下玩的……”
晚秋回頭一看，和一襲紅色風衣裙的陳陳四目雙對。
晚秋頓時鬱悶，抬腳就走。
陳陳卻笑語盈盈：“呀！晚秋也在呵！不多坐一會兒嗎？咱倆也好好聊聊。”
晚秋頓時火起，怒懟：“你和老黑不是挺喜歡在半夜三更聊嗎？！你找老黑聊好了，比和我聊更刺激更好玩！”
陳陳尷尬地笑：“我和老黑只是中學時的老同學關係而已，沒你說得那麼不堪，你誤會我們了……”
晚秋不屑地說：“你倆都是對方的初戀，你離了婚，老黑又是多情種，你倆屢次半夜三更地各種聊，別以為我是聾子傻子三歲孩子。對了，我是強烈要求離婚的，女兒的撫養權和監護權歸我，但老黑不願意。你不如勸勸他，把離婚協議書籤了，我也不至於請律師，你倆也好早點光明正大地成雙成對嘛！”
晚秋話音剛落，老黑低聲怒喝：“晚秋！請你閉嘴！要說回家說！”
晚秋冷笑：“我早就沒有家了！”
晚秋說完，抬腳就走，出了病房，眼眶泛紅起來：不是還有愛，而是咽不下這份屈辱——婆婆竟然不是和老姐妹一起去玩螞蟻咬傷住院的，而是和陳陳一起去的。哎，人家畢竟是母子，母子一條心那還用說？
晚秋越想越氣憤，後來再也沒有主動去探望過婆婆，倒是老黑，每隔一段時間在晚秋面前自言自語地念叨一下：媽今天做植皮手術了……我給媽請了一個護工……媽出院了，可是還要靜養一段時間……
晚秋全當耳邊風，一心盼著離婚的事情儘快解決，和老黑母子倆切割。
03“您這回體會到我的心痛了吧？”
然而，婆婆主動上門來找晚秋了。
週日的上午，老黑帶女兒去了少年宮，才走沒有半個小時，婆婆就來了。
婆婆和顏悅色地說：“晚秋，我就開門見山了。你和老黑是大學同學，戀愛六年才結婚，我知道你倆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礎的，你也是一個不錯的媳婦，我真的不願意看到你倆離婚。要不，你和老黑再好好溝通溝通，一定還會有複合的機會……”
晚秋冷笑：“當初我告訴您老黑和陳陳的事情，希望您能幫我勸勸老黑收心時，您可不是這樣說的呵。您說一個男人在外面怎麼著都會有一兩個紅顏知己的，沒有反而不正常。您還說我小心眼不夠寬容。哦，對了，有一次我和老黑吵架，您還不耐煩地責怪我如果實在忍不了就離婚好了吵什麼吵之類的話。怎麼您被螞蟻咬了一口後，突然就改口風了？老實說，要不是看在當初您幫忙帶孩子的份上，我還真想讓您有多遠就趕緊離我多遠呢！”
婆婆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喃喃道：“我可沒說過那樣的話，我一向是勸和不勸離的……”
晚秋黑著臉不屑地“哼”了一聲，懶得揭穿婆婆，顧自忙自己的事情。
婆婆卻突然哽咽起來：“晚秋，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住院，老黑也順便給自己做了一個全身檢查，查出來是胃癌，中期。他不讓我告訴你，也不肯住院，可我心痛呵……他爸當初發現胃癌時已經晚期了，但他現在是中期，應該還有得救……求你看在你倆夫妻一場的份上，別在這個時候和他鬧離婚，勸他住院治療，和我一起照顧他，行嗎？……”
婆婆還沒說完，已經哭出聲來。
晚秋呆了呆，下意識地隨口而出：“他不是還有紅顏知己陳陳嘛？！您幹嘛不去找她呢？？？”
婆婆捂著臉搖著頭，哭得更大聲，也不說話。
晚秋的情緒糟糕透了，看著婆婆的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著，直到婆婆漸漸平靜下來，才說：“您這回體會到當知道要失去一個人卻無力挽回的心痛了吧？”
婆婆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一句話，轉身走了。
04“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晚秋聽著婆婆的腳步聲在門外漸漸消失後，才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失聲痛哭起來。
沒錯，她和老黑是大學同學，大三時開始戀愛，大學畢業後一度分居兩地工作，後來，她說服父母親接受老黑，又從老家的好單位離職，和老黑一起在廣州打拼，好不容易買了房又生了女兒，哪裡想到，女兒五歲時，老黑回去老家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和初戀陳陳見了一次面後，婚姻就開始出了問題……
她還愛老黑嗎？愛情早就在爭爭吵吵中消耗掉了。
在每次爭吵中，憤怒到無法自控時，她也曾經聲嘶力竭地衝他吼：“你為什麼還不去死！”之類的狠話時，她已經不愛他了。
在她發現他給陳陳發的那些所謂的“情信”時，他以個人隱私為由衝她大吼大叫並狠狠地踢了她一腳的時候，她已經不愛他了。
既然不愛了，他是生是死也就不關她什麼事了吧？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淚流滿面呢？因為，她終究是一個善良的女人，他終究是女兒的父親。
05我知道你很辛苦
一週後，在晚秋的說服下，老黑終於答應住院治療了。
婆婆從老房子搬了過來，但經過被螞蟻咬了一口住院後，身體是大不如前，於是，大部分時間就是幫忙照顧孩子和做些飯菜，照顧老黑的重擔就落在了晚秋身上。
晚秋又不能丟了工作，只得工作和醫院兩邊跑，每天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整個人瘦了一圈。
有一天晚上，晚秋和醫生談完話後，從醫院回來。
婆婆還在客廳裡等著，趕緊從廚房裡端出一碗雞湯讓晚秋趕緊趁熱喝了。
晚秋想告訴婆婆，老黑的病情惡化的太快了，今天沒怎麼吃東西，但話到嘴邊時卻和一口湯吞了下去，淚水也掉了下來。
婆婆愣了愣，扶著晚秋的左手臂說：“我知道你很辛苦，我知道的……”還沒說完，眼淚就唰唰地往下掉了。
那一晚，婆媳相對哭了好一會兒，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老黑住院治療半年後，終於撒手人間。
婆婆哭得死去活來，晚秋卻平靜的沒有一滴眼淚。
老黑葬禮一週後的一晚，晚飯後，晚秋突然對婆婆說：“媽，老黑住院五個月的時候，簽了離婚協議書，我倆離婚了。他說您在鄉下還有老宅，所以這套房子就留給我和女兒了，不過，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在這兒長住，因為我答應過他會照顧您的。”
晚秋把離婚證遞過去。
婆婆又是一陣大哭。
一週後，婆婆回到了鄉下。
親朋們都私下裡議論晚秋心太狠，把一個孤家老婆子趕走了，婆婆卻替晚秋說話：“是我自己想回來的，不怪她，她是一個好兒媳。”
這話傳到晚秋耳裡，晚秋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
06後記：
有的人出現在我們的生命裡，是陪我們把孤夜和絕望熬成一腔溫柔，讓我們能夠容得下人心的不完美，經得起世事人心的顛簸。
但晚秋認為，倘若當初在她向婆婆求助時，婆婆能夠有半句積極正面的迴應，她也不會拿出離婚證書給婆婆看的。
晚秋自認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終究還是記著曾經有過的絕望和心痛，覺得對婆婆已經問心無愧，你們認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