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科技創始人&現任OPPO高階副總裁 劉作虎

門徒

北京五棵松到紐約時代廣場的距離大概有10991公里。

7年前，劉作虎用一部一加手機拉平了兩地之間的距離，讓美國人改變了對中國品牌手機的山寨印象。外國友人們排著長隊、搭著帳篷也要買到這個中國公司新發布的手機，這是蘋果手機釋出時才能享受到的使用者待遇。後來這家公司每每釋出新品時，不論國內反響如何，都會曬出外國人排長隊買手機的照片，以此來標榜手機的受歡迎程度。

對於手機行業來說，那確實是屬於創業者的一個黃金時代。

蘋果用一部iPhone將諾基亞徹底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一個嶄新的時代也就此開始。做教育培訓的、賣MP3的、搞電腦的，甚至是做PPT的，都前仆後繼地湧向手機行業。儘管大家事後都不願意承認，但真論起來，其實都是小米的門徒。

小米首款智慧手機1999定價引起極大轟動

2011年8月6日，小米釋出了旗下第一款智慧手機MI 1。所有人都相信，

這場釋出會在中國智慧手機的發展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但在當時，幾乎所有的傳統手機廠商都對此不以為然，不認為“低價+網際網路直銷”的模式會有大的出路。

根據《深網》的報道，當時負責聯想樂 Phone 手機業務的賀志強和幾位高管看到這款手機，第一反應是完全看不上，雷軍怎麼能做出手機呢？輪到誰也輪不到他。因為聯想做安卓手機是從 2008 年開始，2010 年初就已釋出了第一款產品樂 Phone。 OPPO CEO 陳明永也表示自己對一味依靠低價追求市場份額的做法不屑：“公司到了年終股東分紅，難道每個股東分幾個市場份額就可以了嗎？”

後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大家的預期。2012年底，小米全年出貨量達到719萬臺，銷量同比翻了一倍還多。依靠著“價效比+網際網路”這套心法，小米在中國的智慧手機市場可以說是佔盡了風頭。傳統手機廠商也開始意識到線上渠道的重要性，任正非甚至一度因為小米的快速增長，認為華為應該不做線下，只做電商。

看到線上的機會除了任正非，還有OPPO的CEO陳明永。

據報道，2013年11月的一個週六，OPPO CEO 陳明永給劉作虎打去電話說到：“說要不我們去做一個新品牌，你來負責怎麼樣？”劉作虎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和家人進行過任何商量，當即就答應下來。

劉作虎是信任陳明永的，就像陳明永當初信任段永平一樣。從1998年入職到2013年，劉作虎跟了陳明永15年，一路從拿不到學位證的浙大畢業生做到副總裁。陳明永同樣如此，跟著段永平離開風頭正盛的小霸王創立步步高，並一舉成為OPPO的掌門人。

這是打工人的本分——跟對的人、做對的事。也難怪同樣師從段永平的黃崢，會將“本分”作為拼多多員工需要遵循的價值觀，畢竟再苦再累只要能升職加薪，打工人總是願意的。

不過，成功要靠本本分分的個人奮鬥，但也要考慮歷史程序。1975年出生的劉作虎，靠著本分幹活可以有機會成為“一加品牌創始人”；但1995年出生的年輕人，只依靠本分可能就會猝死。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本分的劉作虎從陳明永手裡接過了委任狀，還對前老闆要求新的手機品牌要完全獨立，不會抱OPPO 的大腿。看得出，劉作虎是有坐上牌桌、成為莊家的企圖心。但在一加科技正式成立那天，OPPO的控股股東——廣東歐加通訊科技有限公司依然持有這家公司80%的股權。

這個意思很明確，就是事兒你可以做，但莊家還是得老闆來當。

劉作虎從OPPO離職那天，雷軍還轉發劉作虎的微博稱歡迎加入網際網路手機陣營，頗有一種老師傅接新徒弟入門的儀式感。不過，新徒弟並不買賬。劉作虎回覆說自己並不知道什麼是網際網路手機，雷軍隨後刪除了這條微博。

看來與其追隨網際網路界的勞模，劉作虎還是更愛當中國巴菲特的門徒。

在這一點上，羅永浩就做得不夠好。前腳剛自立門戶的他，後腳就開始吐槽前老闆俞敏洪的理想主義人設“太假”。老羅還是不夠穩，不懂得職場上的人情世故。不然在欠下6億元外債的時候，老羅還可以找新東方借點，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道路

劉作虎與羅永浩（圖源：2020年二人的對話影片）

本分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作為幾乎同期進入手機行業的劉作虎和羅永浩，應該都會認同這點。只不過這種認同，是從相反的兩個方向。

一加成立後，第一部手機發布時間是在2014年4月23日；羅永浩錘子T1手機的釋出時間，是在2014年5月。從時間點上來看，兩人的進場時機已經相對較晚。在這前一年，榮耀就宣佈從華為品牌下獨立，並在2013年12月就釋出了榮耀 3C 和榮耀 3X；小米2013年的全年手機銷量已經達到 1870 萬臺。

除了這些大廠商，一加和錘子在國內市場還面臨著努比亞、IUNI、ZUK、小辣椒、大可樂等層出不窮的小對手。根據《財經》的報道，在網際網路手機最高峰，深圳至少有1000家註冊手機企業。

群雄並起的年代裡，上游的供應鏈自然就成為了兵家必爭之地，同時也掌握著小品牌的生殺大權。這個時候，劉作虎的本分為一加贏得了繼續拿牌的機會。

劉作虎在離職時的要求是“不抱 OPPO 的大腿”，但實際上本分人做事總會給自己留後路。

一加透過與OPPO共用一條供應鏈的方式，輕巧地避開了讓所有新生品牌頭疼的產能爬坡問題。同時，劉作虎透過曲線競爭的路徑，逃避了國內市場的激烈競爭，在大洋彼岸找到了一加的新世界。

劉作虎事後回憶，之所以一加在海外頗受歡迎，是因為緣起於一場“粉碎過去”（Smashthe Past）的營銷活動。遊戲規則是：使用者報名，一加從報名者中選出100名，這100名消費者錄製將舊手機徹底粉碎的影片上傳，就可以一美元換一部一加手機。但是活動開始後，很多人沒有看清遊戲規則，就直接把自己的手機砸了。

這一場活動讓一加的知名度在海外迅速攀登，一度成為Twitter上的熱門話題。

“在美國其實很難看到有一箇中國品牌的產品能夠獲得這麼大的關注和認可。”美國著名科技產品測評家Walt Mossberg稱，這是最有矽谷味的中國公司。《時代》週刊稱讚一加“難以想象有這麼適合安卓發燒友的手機”，當時這是唯一一家被其報道的國產手機品牌。

最後，一加1的總銷量為150萬臺，其中海外市場佔據60％。

不過，愛懟人的老羅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錘子的第一部手機T1選擇了富士康代工，這就讓它的話語權從一開始就變得很低。與錘子不到百萬的銷量相比，富士康顯然更願意去照顧蘋果的生意。加之羅永浩對工業設計近乎苛刻追求，僅在玻璃螢幕增加三個實體按鍵這一項，就讓T1的良品率指數下降。

後來隨著錘子多次產品跳票，輿論對這個號稱要收購蘋果的男人，進行了堪稱慘烈的無差別攻擊。最後老羅帶著6億元的外債，退出了歷史舞臺。

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同樣是在一加的產能爬坡初期，劉作虎採用了線上邀請碼的銷售方式，後來一個邀請碼一度被炒到3000美金。這實際上就是小米進階版的“飢餓營銷”，但好處就是一加的邀請碼方式，不用承受因“飢餓營銷”導致使用者搶購未果的謾罵。

至於一加到底是不是雷軍所說的網際網路手機，答案已然不再重要。150萬的銷量，讓一加成立的第一年就有了正向的現金流，但依舊不及小米前一年銷量的十分之一。同時，先一步從華為獨立的榮耀，2014年的總銷量也達到了2000萬臺。

“我們從來沒想過大贏。我經常跟我的同事講，不要去學小米，你不是雷軍，你怎麼學也學不會。”劉作虎曾說，一加的一切源於產品。如果一加突然死了，那一定是產品出了問題。據說一加剛發售時，韓國第二大運營商公司開出40萬的訂單。但劉作虎拒絕了，他說：“萬一人家半途不要了，我的公司就會死。”

本分的人選擇了安全的路，也決定了他接下來被換下牌桌的路。因為，從商業的漫漫長河來看，改變世界、締造偉大企業的人，從來不是那些循規蹈矩的人。

將就

接下來的幾年，本分的劉作虎和一加也走了一些彎路。

比如2015年一加2和一加X的失敗。一加2為了擴充套件線下渠道，劉作虎一下子開了45家線下店；一加X定價1499元，比旗艦機低，市場反饋不佳。事後總結教訓時，劉作虎的結論是“不夠本分”，不應該盲目擴張線下店，並選擇將所有線下店關停。

兩次失敗讓一加虧損了近3000萬元，但劉作虎不知道的是後來的手機市場，隨著線上流量見頂，線下渠道成為了各家爭奪下沉市場的利器。他本可以大贏，但因為本分，選擇了“小輸”。

直到2020年，劉作虎才決定佈局線下渠道，併發布內部信要員工有“企圖心”，不過一切來得晚了。

當然，與早已消失在市場的金立、錘子和“下週回國”的老賈相比，劉作虎靠著本分，此時依然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安全。

在印度市場，一加超過蘋果成為當地中高階市場的第一名；在英國，倫敦的使用者凌晨3點就趕到現場搶前排，活動還沒開始粉絲們已經開始興奮吶喊；在美國，一加進入美國運營商T-Mobile的零售渠道，這是美國手機市場最重要的銷售渠道之一。

即使如此，一加的影響力與小米、華為、榮耀、vivo、蘋果相比，漸漸顯得非常有限。當產品功能和價值定位只能集中在一個小圈子內，就註定了一加難以成為大眾品牌。畢竟，時代廣場的隊排得再長，也不如蘋果發售時崩潰的伺服器來得震撼。

極客，終歸不是市場的主流；壟斷，才是生存的要義。

時代變了。與7年前相比，全球智慧手機2021年的年銷量同比增速只剩下6%；中國市場的增速更低，只剩下1。1%。泥沙俱下的市場，小而美的理念自然會被“贏者通吃”的鐵律輕易撕碎。

一個可以佐證的資料是，2021年全球手機市場超過7成的市場份額，已經集中到了三星、蘋果、小米、vivo和OPPO手裡。而在一加手機發布的2014年，市場份額排名前十中只有小米和蘋果，兩個份額加起來才只有21。6%。

劉作虎迴歸OPPO，擔任OPPO高階副總裁

據一加官網的零售店資訊，一加目前的線下渠道主要是與蘇寧、順電、迪信通和京東合作。截至 2020 年 12 月，一加的零售網路已覆蓋 31 個省、240 個城市，到今年 3 月中旬，全國一共有超過 700 家門店售賣一加產品，主要集中在東部和中部地區

這樣的市場環境下，劉作虎不出意外地在2021年做出了最本分的選擇——回到OPPO。時隔七年的重新迴歸，也讓他的Title在原本的副總裁前面，多了個“高階”。

“透過與OPPO的更深層次整合，一加將擁有更多資源，為使用者帶來更好的產品，還將使團隊更有效率，例如系統更新方面會更快更穩定。”劉作虎釋出內部郵件表示，一加團隊和OPPO團隊進行全面合併，一加將成為OPPO旗下獨立運營的品牌。

從合併的效果來看，一加的迴歸無疑對於OPPO的國際化品牌，產生很大程度的促進作用。同時，主打中高階的一加，將成為OPPO衝擊高階市場的重要棋子。但對於劉作虎而言，迴歸意味著他徹底失去了掌控一家手機品牌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變化也在一加身上發生。包括一加9、10、10pro在內的機型，在國內的出廠設定中國統一搭載了OPPO的ColorOS系統。此前，一直被視為一加極客精神體現的氫OS，則被拋棄在角落裡。在知乎上，一則“是什麼讓你對一加手機充滿失望”話題下面，使用者開始對“極客”一詞有了重新定義。

來回7年，劉作虎似乎從來沒逃開本分的圈。或許，世界其中的一個真相就是——本分的不將就，終歸會淪為將就；本分的打工人，還是打工人。

（本文首發鈦媒體App，作者/饒翔宇，編輯/鍾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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