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誰能想到,兒時淘伴,後來勢如水火,不得相容。

白嘉軒承襲白家老幾輩仁義作風,待長工鹿三形同一家,不下看他。

祠堂經白嘉軒主持修造一新,並在此闢出學堂,請來朱先生昔日的同窗學友徐先生坐館執教,村裡的大人再不愁孩子上學難了。

鹿三之子黑娃便撂下草鐮,由嘉軒叔出資,掮上板凳往學堂走去,走向孝文孝武的方桌,開始人之初性本善的啟蒙教育。

其間,黑娃、白孝文和鹿兆鵬有過“同甘共苦”,一齊在莊場圍牆外偷窺黑驢和紅馬配駒兒,由此遭徐先生責罰,放學後跪在祠堂臺階下。但是黑娃把板凳搬離孝文孝武的方桌,和兆鵬兆海排排坐,空間上的距離是心理上分道揚鑣的表象,為日後鹿兆鵬叮囑黑娃提防鄉黨(白孝文)埋下伏筆。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自白鹿書院學成歸來,白孝文漸次接手族長事務,出色的表現使他在族人裡樹立起威信威望。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白孝文還未正式繼任族長,就已經嶄露頭角,未來可期。

前方坦途一片,半路殺出個田小娥,他的族長之路也就到此為止。

田小娥意圖報復,目的達到之時,也是白孝文淪落敗家子之時。

人生最難熬的時刻不是生命終止的時刻,白孝文幾乎遭野狗分屍時,因一頓舍飯迎來轉機,先後擔任縣保安大隊文秘書手和保安團一營營長,告別落魄,春風得意。

白孝文回鄉祭祖是要以營長的身份盪滌淨盡此前家喻戶曉的敗家子之名和窯洞裡不光彩的記憶,洗刷恥辱,挽回聲名,掙得面子。

同樣是保安團營長,黑娃回鄉祭祖不是為炫耀,說洗心革面也好,說落葉歸根也好,心境終究和當初得知田小娥死因時誓言再不回白鹿村的輕狂迥然相異了。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1。

黑娃的有幸和不幸要從伴隨他半生的怯懼說起。

在鹿三,黑娃生就的莊稼坯子,哪會耐著性子靜下心來唸書識字,就沒打算送他進學堂。

白嘉軒不想黑娃錯失受教育機會,知書達理的謙謙君子總要好過目不識丁的粗野漢子,便出錢出力支援黑娃去上學。要不說白嘉軒是仁義的主家。

白嘉軒仁義,黑娃看在眼裡,但仁義以外正經八百凜然不可侵犯的肅穆令黑娃不由得心生畏懼,彈嫌嘉軒叔腰桿兒太硬太直。

黑娃長到十七歲那年沒聽從鹿三安排,接替鹿三白家長工的職位,卻是委託嘉道叔到渭河北邊去拉長工熬活。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不足一年,黑娃引著一位漂亮女子回到白鹿村,自此開啟“跟人家作對”的生涯。

這位名叫田小娥的漂亮女子是將軍寨財東郭舉人的二房女人,因與黑娃偷情,被休回孃家。黑娃痴情,把聲名狼藉而無人問津的田小娥引回白鹿村,想和她一搭過日月。

這場婚姻不被父親鹿三認可,不被族規承認,黑娃和田小娥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被攆出家門,就走向村子東頭破舊的磚瓦窯。

現實給黑娃熱切的思想潑去始料不及的冷水。那團熊熊烈火併沒就此熄滅,反倒在強風過後在男女老少拿斜眼瞅著的時光裡日漸旺盛,故我地燃燒著。

在窯洞定居下來,黑娃便起早貪黑,出門打土坯掙錢;小麥黃熟時節,就拾起長柄鐮刀做麥客趕場割麥。

一年下來,掙來的銅子和麻錢,除去供養小娥和滿足日常所需,仍有盈餘。於是,購置土地,壘起豬圈,養起小雞,一派爭強好勝居家過日月的景象,似乎在說,就算不被看好,也要活出樣子來。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黑娃的日子剛見起色,鹿兆鵬回到白鹿原任縣立學校校長,昔日同桌夥伴得以重聚。

無論是鹿兆鵬策劃燒糧臺的行動,或是發起鄉村革命運動,黑娃俱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作為響應,積極參與其中:鍘三官廟的老和尚、鍘碗客,為民除害,大快人心,同時也引起財東惡紳的忌恨。

轟轟烈烈過後,農協以失敗告終,鹿兆鵬和黑娃逃離白鹿村,成為縣府懸賞緝拿的要犯。

黑娃投奔習旅,憑藉出色的槍法和敏捷的身手一步步成為習旅長的貼身警衛。他握住長槍的一刻,心頭潮起的是對於迫害農協弟兄的田福賢的憎恨,好像槍口對準的是田福賢。

部隊戰敗,黑娃逃到一家小棧,在那裡碰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土匪頭子芒兒,由此變身土匪,並因表現出色,加冕為二拇指,又一次站在財東村蓋子的對立面。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2。

大拇指無端身亡,土匪窩亂作一團,幾欲分崩離析。

正當黑娃一籌莫展,白孝文恰逢其時出現,趁群龍無首的當兒,擺事實,講道理,動員大家歸順保安團。

於是,黑娃帶領弟兄們受降招安,改編為保安團炮營,黑娃任炮營營長。

滋水縣境內最大的一股土匪就此瓦解,黑娃自謂糊塗混賬的半生至此終結,“跟人家作對”的日月一去不返。

同樣一去不返的,是他爭強好勝的心勁和精氣神。

《白鹿原》:從鹿黑娃到鹿兆謙,謙遜不見得是好事

歸順以來,黑娃宛如脫胎換骨,由內而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神情溫和,語氣平緩,拜在朱先生門下,受聖賢書浸染,更添溫文爾雅的儒士風範,再不見燒糧臺時的大將風度、鬧農協時的熱烈奔放。

鹿兆鵬鼓動他起義,他只是平靜地迎合了一句“起義”,毫無波瀾的答覆令鹿兆鵬不覺一驚,但並沒過多追究如此平靜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