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深深的愧疚

深深的愧疚

我內心深處有一個不敢觸控的傷痛,那是我對老父親深深的歉疚,它是我不敢想不敢提的一段痛楚。

二年多前,我回老家起房子,順便把八十五歲的老父親接了過來。剛開始三個多月父親身體還算健康,吃、睡都可以。

可突然有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樣把飯菜放到老父親面前。他那老樹兜般的手,顫悠悠地端著碗,拿著筷。手背上那條條粗蚯蚓般的青筋隨著扒飯的手扭動著。好久,父親才費力地挑了幾粒飯送入口中,嘴唇也是有一張沒一張地慢慢開合著。

我忙夾點菜放進他碗裡,他把碗讓開,“我不要那麼多菜。”“沒放辣椒,您多吃點吧!”父親怕辣,我們也跟著沒吃辣椒了。以後幾天,父親還是那樣。我以為他生病了,醫生給他檢查了一下,說沒有什麼明顯的病。

我想或許是父親胃口不好,我也忙碌於新房建設中,竟沒放在心上。十多天過去了,任我怎麼勸說,父親還是一樣。老公說:“爹爹或許認為在我家住久了,不好意思,講客套,故小吃點飯。”我白了老公一眼。

一天下午,我正在新房地基處和師傅們忙得不可開交時,猛聽到鄰居嫂子在大聲叫我,“你爹爹倒在地上。”我飛跑過去,只見父親跌坐在地上,正笨重地移動雙腿,準備爬起來。他的旁邊也躺一個竹尾掃把。

我氣急火燎般,喘著粗氣悶著唇把他慢慢扶起。(由於父親身高,我瘦小。)我氣吁吁的:“拿掃把,幹什麼?”父親顫巍巍地坐在椅上,勾著頭,聲音低低的:“我想幫你掃地坪。”我當時沒有注意父親的神態“要你掃什麼地。多事!”

這以後,我總叮囑父親不要到處亂走,小心磕著碰著。或許是父親也怕摔跤,竟以後大部分時間癩在床上睡覺。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幾天,父親飯量也越來越少了,有時一天也只吃一小半碗。

粗心的我,也沒有重視父親這現象,也只是得空時煮兩個或者給父親幾個小饅頭。

一天晚上,大概凌晨三點左右,我迷迷糊糊地聽到廳房有響動。我一驚,爬起來一看,發現父親穿著睡衣,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光著,在廳房處的樓梯扶手旁摸索著。我連忙開啟亮,在廁所處找到父親的另一隻鞋。

我給父親穿上鞋“大半夜的,不睡覺,您這是幹什麼?!”“我要到洲上去,我要回洲上去。……”父親喃喃地道。“你這是睡迷糊了。”我扯著父親回到床上,安頓好他。開啟床頭燈,準備去睡。

剛轉身,他又準備爬起來:“您又幹什麼?”父親聽到我的叫聲,只好又躺下。

我剛睡下不久,又聽到腳步聲。我跳了出來,只見父親站在大門前,正在撥弄著門栓“開門幹什麼,我要回洲上去……”我二語不說,“你看,天這麼黑,你怎麼回?”我氣呼呼道。

父親看了看外面,默不作聲了。過了一會兒“天黑,我不回,明天回。”父親好像做了錯事闖了禍的小孩一樣。怯怯的看了我一眼。

我當時心一顫,我這是怎麼啦?怎麼能這樣對待我的父親,我的爹爹,我的老父親。“爹,您想回去,女兒明天送你回去,這是晚上。您睡覺吧!”

我扶著父親到床邊,父親好不容易睡了。當我正準備在父親床旁的床臺櫃上睡一會兒。哥從長沙打來電話:“妹妹,我剛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我正在刷千睡屋(就是棺材的忌通)。”我也把父親的怪舉動告訴了哥哥。“那我明天來接父親。”

第二天,父親對我說:“純子,你送我回去吧!你那麼忙,我不能給你添亂。”“爹,哥等下來接你回去。您不要那麼說,女兒家也是你家,你不要有顧慮。”“好,我過段時間再來,……”父親哽咽著,點點頭,擦著眼淚。

父親回家後,不怎麼吃喝了。瘦弱得說話也艱難了,慢慢地起不了床。

二十多天後的一天下午,哥打電話說父親快不行了。我一面埋怨哥哥不早點告訴我,一面心急火燎的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往家趕。

姐姐聽到我的哭聲,慌忙哭著跑出來“快,快進去,爹爹在等你,還有氣息。”我撲倒在奄奄一息形槁骨立的老父親身旁,嚎啕大哭“爹爹,爹爹,我的爹爹,純子來看你了,女兒來了,女兒不孝,女兒沒好好照顧你。女兒錯了。爹爹,爹爹……。”

父親走了,很長時間,我很愧疚,自己太不孝順。我內心無法平息。回憶父親在我家的點滴。我無法釋懷,魂牽夢縈,總是“愁腸百結,唯有落葉知。”我沒有父親了。

深深的愧疚

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