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真 愛 ( 小 說 )

月光把村莊照得恍如白晝。樹上的鳥雀停止了白天的喧鬧,似乎在靜謐中睡著了。遠處有幾聲犬吠的聲音,路燈也耷拉著腦袋,再也不去凝視路人的腳印。

真 愛 ( 小 說 )

黃昏

李傑站在門口,侷促不安的想:“這時候己是晚上10點,再出去合適嗎?”糾結的汗珠順著他英俊的臉滑了下來。雖然人己年近40,但時光的印跡從來沒有在他臉上停留過。孩子己經大了,去外地上高中了。家中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李傑在鄉政府戶籍處工作,又是一個小領導,工作很輕鬆。在他的人生中,要說唯一不順心的事,就是妻子的病————

記不起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是兒子兩歲時,妻子那時在棉紡廠上班。有天晚上,下班回來的途中,出了車禍——妻子被撞了。可能是嚇傻了,也可能是神經受損,從此變得瘋瘋顛顛。

從那以後,李傑就獨自一人撐起了這個家。孩子兩歲多,有時讓李傑的媽媽帶著,孩子也遭了不少罪。李傑帶著瘋顛的妻子到處求醫問病,可效果甚微。有時候李傑想:人哪,該承受多少少災難是註定的。

李傑有時候也很煩悶。妻子不犯病時,也跟正常人一樣,對他噓寒問暖,對兒子也總是慈愛有加。但如果一犯病,半夜不穿衣服就向外跑。好幾次,李傑在半夜把她拉回來。妻子的勁很大,對他又咬又打了。

有一次,妻子半夜又向外跑,李傑揉著惺鬆的睡眼,追了出去。妻子披頭散髮,嘴裡亂嚷:“讓我走吧,誰也不能攔我。我還要去玉皇大帝那兒呢!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兒呢,那兒什麼都有……”李傑一個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芝兒,咱們回家吧。”妻子惡狠狠的瞪著她:“你是誰?你是妖魔,你想要我的命。”然後就張開大口咬住了李傑的肩膀。

血一滴滴滲下來。這己經不算痛了,精神的痛苦比這兒疼多了。李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血把衣服染紅了。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妻子也累了,也大概清醒了。她流著淚說:“你為什麼不躲啊?”

躲什麼躲,生活的苦難你能躲過去嗎?像這種事發生了不知多少遍。

真 愛 ( 小 說 )

燭火

妻子清醒的時候不知多少次,流著淚對他說:“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吧,省得再傷害你。”李傑也曾想過這麼做。但有一件事改變了他的想法:

有一次,老同學請客吃飯,開著車來叫他。在李傑剛上車的那一瞬間,看見妻子慌慌張張的跑出來,臉色蒼白,大聲喊:“傑,你要去哪裡,不要丟下我。”李傑聽了哭笑不得,回過頭來對妻子喊:“快回去吧,我和同學去吃飯,一會兒就回來。”這時候他看見6歲的兒子也哭著跑出來:“爸爸,你別走啊!我不淘氣了。鳴……我聽話還不行嗎?”

李傑心酸的從車上下來,摟著兩個人安慰道:“我不會丟下你們,我只是和同學聚會。”兩個一大一小的人攥著他的衣服緊緊的,誰也不放。李傑忽然覺得有股溫暖的情愫包圍著他:在他母子眼中,我就是他們的天。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發了一個誓:無論生活如何,我都不會丟棄他們倆。送精神病院不可能。

李傑的哥哥姐姐也時常幫襯他,覺得日子很苦。李傑想:誰的生活不苦呢?就這樣吧。

剛戀愛時,李傑就被妻子的美貌、溫柔所打動,那時候日子很甜蜜。鄉村的田埂上、夕陽的餘輝中、甚至大雨滂沱裡都留下他們倆熱戀的身影。只是誰能承想會發生這樣的事,真應了那句話: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老岳丈也曾經勸過他:“實在不行,離婚吧,找個正常的過活。”李傑苦笑了:“家裡窮,要不起。再說,田芝有時也正常呀!”老岳父不再說什麼,看著窗外金色的陽光,老淚縱橫:“好人啊……”

日子就這樣在踉踉蹌蹌中度過,兒子很懂事,從來沒讓李傑操過心。也奇怪,每次田芝犯病時,總是對李傑又打又罵,甚至罵祖宗八輩,但從來不對兒子喊,也從來沒打過兒子。李傑也很奇怪,都說精神病人行為不受控制,可是兒子跟媽媽很親,每晩睡覺前,兒子都跟母親聊很長時間的天。

李傑很奇怪他們在說什麼,就悄悄聽他們的對話,八歲的兒子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我今天在學校很聽話呦。”田芝躺在床上笑了,問:“你在學校有人欺負你嗎?”

兒子小拳頭一握:“誰敢?我是小小男子漢,我長大後要保護媽媽。”隨即兒子嘆了口氣說:“唉,媽媽,你不要老打爸爸。你這樣不乖,我都不想理你了。”媽媽也嘆了口氣說:“兒子,我有時候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是真心要打他。你爸爸不容易。”說著母子都啜泣起來。

李傑在旁邊聽了,喉嚨哽咽了一下,眼眶潮溼了,又聽兒子說:“媽媽,你如果下次犯病,你就吃糖,同學給了我好多糖。”說著從書包裡抓出兩大把糖果,放在田芝面前。田芝一下子把兒子摟在懷裡,喃喃的說:“好兒子,我的好兒子。”

生活就是這樣,它為你關了一道門,又在不經意處開了一扇窗。每個人都在品嚐生活的酸甜苦辣,有的是看得見的身體折磨,有的是無形的精神折磨,那又怎樣,我們下還是要活下去嗎?

前年,李傑終於輾轉打聽到精神病可以用微創手術治療了,於是東拼西湊了些,向親戚朋友借了點,又向同事借了些,給田芝做了手術。手術效果還不錯,這兩年幾乎沒犯過病。李傑長長出了一日氣,生活終於進入正常軌道了。兒子也很高興,摟著媽媽又哭又笑。

李傑在單位人緣也很好,能力也很強,當上了小領導,每天也沒有那麼忙。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風平浪靜的向前走著。

這天,他正在辦公室處理公務。當、當、當,有人敲門,秘書小張走了進來。“李所長,這兒需要您簽字。”李傑抬起頭來,看了一下文書,原來是回籤戶口的事。他不經意看了一下回籤欄,那兒赫然寫著自己村莊的名稱。李傑很奇怪,是誰呢,要回遷。這幾年因為農村拆遷改造,建了很多樓房,也給村民補了相應的拆遷款。有的村民就有私心了,想方設法佔國家的便宜——回遷戶口。李傑是個認真的人,不符合政策的絕對不能簽字。

李傑想:這次不知是誰?他隨手翻了翻,那個熟悉的名寧一映入眼簾——李柔。這不是青梅竹馬的夥伴嗎?更確切地說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李柔是個漂亮的女子,雖說都是在一個村子,她的家境可比李傑家的光景要好,又是大學畢業。李柔和他從小在一處玩耍。她自己倒很樂意李傑,只是她父親嫌棄李傑家太窮——父親、母親都是農民,年齡也大了,兄弟姐妹也多。李柔經不起父親的攛掇,最後嫁了一個省城的人。

“很多年不見面”李傑想,出去看一下,問一下情況吧。

辦事大廳裡的人寥寥無幾,可能到吃中午飯的點了吧,辦事員只有小張自己。李傑遠遠看見一個倩影,正對著小張站著,烏黑的頭髮披散在肩子,一件合身的格子風衣穿在窈窕的身軀上,更顯出這個女子的氣質與高雅,肩上斜挎著一個白色的包包,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淡雅氣質。

“不錯,是她。”李傑在心裡說了一句,這身影一人熟悉了,從小到大,他們都是形影不離。

“李柔”李傑叫了一聲,也奇怪,經年不見,這名字怎麼就脫口而出,那麼熟悉,那麼自然。女子緩緩的轉過頭,眼睛裡竟有一種驚喜閃過:“李傑?真的是你?”她快步走到李傑跟前,毫不忌諱的、親切的握住他的手:“我媽說,你在這兒當所長,我還不相信呢,原來是真的。”

李傑微微笑著,悄悄抽回自己的手,女子兩頰泛紅,雖說和李傑同歲,但衣著打扮像二十多歲的女子。

故人重逢不免一陣寒喧,李柔的情況李傑大概瞭解了一些:有個女兒,剛上大學。和丈夫感情不和,離婚了。想把戶口遷回來,順便照顧父母。李柔只有一個姐姐,嫁到外地了。這種情況按政策是允許回遷的。李傑在檔案上籤了字,很快辦好了手續,兩人互相留了電話,畢竟是老同學,還意猶未盡。

四月的微風吹來了春天的甜潤,麥子己長得蔥蔥綠綠。黃昏中的村莊散發著芳香的鄉土氣息。春天是新生的希望,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是令人心怡的時光。

腦中想起了李柔中午打來的電話:“李傑,我想見你。”李傑沉默了,他不是傻子,從李柔第一次見他,驚喜的紅暈飛上了臉頰,從她深情的雙目中,他己猜出了幾分。可世事無常,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電話那端又響起李柔溫柔的聲音:“傑哥,我今晚8點還在那片小樹林中等你,不見不散。”還沒等李傑回話,電話就掛了。

李傑很想拒絕,他不想去。最艱難的日子已然過去了,他不想生活再起任何波瀾。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走著,己然10點多了。小樹林?李柔可能還在小樹林裡,她是一個固執的女子。算了,去說清楚吧,省得耽誤她。李傑想:李柔還年輕,她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李傑信步朝村外的小樹林走去。這是他十幾年前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在那兒有著兒時的記憶,有著初戀的心動。

快近了,遠遠看見了李柔的身影,顯然是精心打扮過。李柔在月光下看見他,快步迎了過去,委屈的說:“李傑,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李傑沒有說話,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李柔開了口:“我聽我媽說了你和嫂子的情況,我很感動。”她頓了一下“你十幾年如一日做到這種地步,真可謂仁至義盡了。”李傑苦笑了一下:“沒有辦法,總不能丟棄她。”李柔的眼裡閃了一絲光亮:“李傑,我們都人到中年了,我開啟窗戶說亮話,我很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們一同來照顧嫂子。”李傑心裡咯噔一下:“我離婚嗎?”李;:柔說:“你想離就離,不想離就不離。我可以默默的愛你。”

李傑很感動,初戀的人啊,這是一份怎樣的痴情?李柔把頭靠在李傑身上,她眼裡含著淚,這樣的場景她憧憬了很多遍。可能是在夢中吧!多少年了,始終忘不掉他。

李傑把李柔輕輕的推開,l慢地說:“李柔,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可我不能那樣做,忘了我吧。”說完,李傑狠心的轉身離去。李柔愣愣的站在那兒,眼淚奪眶而出。

什麼都不要說了,李傑己經做出了選擇。在人生這條路上,錯過的人終究是錯過了。

或許真愛曾經在你面前停留過,你沒有在意,你沒有抓住,它長了翅膀,飛到另一個人的懷裡了。

祈願下一輩子,當真愛來臨時,你我睜著雙眸,至死也要抓緊,這稍縱即逝的幸福……

真 愛 ( 小 說 )

小溪

2021年2月11日 24:00

於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