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難忘的鄉音,便是每個人心中的鄉土情結……

●郭鳳鳴

在遙遠的記憶中,故鄉似乎依舊是那炊煙繚繞的村莊,那些生活瑣事一點一滴鋪展開來,讓母親的情緒飽滿又生動起來。

臨近年關,母親和故鄉親朋間的包裹你來我往,有些密集。前腳剛收到老家的洋芋(土豆)粉條,後腳又是雜糧面:豌豆麵,蕎麥麵,莜麵。聽說地栓菜,胡麻油等特產已經在路上。

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過母親,不能收老家的東西。一是路途遙遠費用大,二來這邊的超市什麼都不缺。母親總是一臉的委屈與無奈,說她也這樣囑咐過。結果是,母親沒能忍住發了郵包,同樣,老家的親朋也沒忍住回饋了母親。

難忘的鄉音,便是每個人心中的鄉土情結……

包裹不斷地來來往往,其實包內也是平常之物,若論價值不似黃金珍貴,但是彼此的情誼卻是無價可估。母親給我電話說又收到包裹了,那聲音裡分明帶著些許的自豪與歡愉。看著母親高興,家人也不再反對她和老家的頻繁互動。反而誇她人緣好,一把年紀了還有人牽掛,母親愉快地抿嘴笑了。

按理說,母親和老家是最無牽無掛的。母親是孤兒,從小飽受過生活的艱辛。2歲時姥爺因病去世,年輕的姥姥改嫁到某山村。1958年通渭縣經歷了慘烈的三年大饑荒,餓殍遍野,姥姥的新家無一人倖免。

無依無靠的母親依附著爺爺奶奶生活。在黃土高原的農村,在重男輕女,食不果腹的年代,母親所受的委屈,吃過的苦頭,只有她知道。能活著,能長大,能到現在接近八旬的年紀,身體尚可,母親是知足的,也是感恩的。歷經過苦難,母親嬗變得慈悲善良,勤勞簡樸,知恩感恩。

母親的老家在碧玉鎮糧管所的南邊。那時候糧管所的西邊是碧玉郵政局,碧玉人民鎮政府,碧玉醫院,碧玉中學。東邊是碧玉百貨商店,集散市場。南邊是汽車站,碧玉地毯廠,所有的熱鬧幾乎都屬於那個村子。從母親家向東透過碧玉大橋就是父親家。

父親和母親同屬碧玉鎮,父親是碧玉上店子,母親是碧玉新城村,兩村間隔不到二里路。那條207省道把兩個村莊聯絡起來。在山大溝深的老家,父母居住的村莊在農村是最繁華的地界,被山裡人稱作垓上。

在我諸多記憶中,有一幅畫面特別清晰:那個夏天的午後,我上學路過母親的孃家,總看到母親的爺爺坐在低矮的板凳上,依著糧管所南門一側的牆旮旯,眯著眼,昂著頭在享受日光浴。蓬鬆雪白的鬍子齊了胸膛,亮銀銀一片,兩隻手攥著那根檀香木柺杖。我喊一聲老姥爺,還沒聽到他的迴音,便和同學熙熙攘攘而過。至今,我不知道他是否聽見過我的喊聲,因為那個炎熱的夏天結束後,西北特有的硬朗的秋風不但掃落了樹葉,也帶走了那位老人——母親的爺爺,我的老姥爺,我想知道的答案也被擄走了。

母親的記憶中,她的爺爺奶奶是最親的親人。溫良賢淑,一生隱忍的奶奶,教會母親為人處世的真諦。而脾性嚴厲有稜有角的爺爺,在生活的跌跌撞撞中,對母親也是極盡呵護。

難忘的鄉音,便是每個人心中的鄉土情結……

18歲時,母親嫁到了碧玉上店子,和父親成了親,從此嫩弱的肩膀挑起了掌門媳婦的重任。在父親赤貧如洗的家裡,母親上孝公婆,下賢姑叔,和睦親鄰,勤勞善良的好人緣有口皆碑。即便離開家鄉已近四十年的今天,母親和她孃家及婆家的親朋,依然保持著聯絡。平日和我們閒聊的話題中,翻來覆去總有和老家相關的內容,並且隨著母親年紀的增大,這種話題也與日俱增。

雖然是孤兒,母親的心裡卻裝著很多事兒,牽掛的人兒一個又一個。她九十八歲的舅舅和八旬有餘的叔叔讓她惦念。那年近九旬的姑姑姑父更是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還有七七八八的親朋與好友,都像生了根一樣長在她的心田,令她叨唸過無數次,以致失眠的故人和往事。

老家就像天上的明月,當你想念它時,恰巧一朵浮雲罩著,沒念想時,它又明晃晃地掛在天邊。這股思鄉的清愁,宛若牽繫的風箏線,時緊時鬆,直直續續,牢牢地牽絆著母親。

父母的老家碧玉鎮在甘肅省定西市通渭縣城東部,是歷代貿易的交通樞紐,古時稱碧玉關、閉門關、關哈。這裡地屬黃土高原地帶,平均海拔1600米左右,光禿禿的山巒綿延起伏,溝壑縱橫,裸露的黃土層隨處可見。

那偏遠貧瘠的地方,卻是父母夢魂牽繞的聖地。面對兒女的不理解,母親說她想念老家的人,想念那個從小長大的地方,想念那裡的山和水。紅塵陌上,母親沒有放下已經走遠了的人和事,更放不下那片貧瘠的黃土地。

在空曠遼遠的黃土高原,一直生活著秉性敦厚淳樸的故鄉人。即便像我母親這樣,身世如此悲涼,仍然是那麼熾熱地滾燙地愛著她的故鄉,念念不忘那黃土山與渾濁的牛谷河。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黃土地鑄就的基因裡有為民請命的故鄉人,不管從前,現在,還是將來都如此。在改革的春風吹拂祖國大地時,偏遠的大西北因為地勢地貌所限,發展遠遠落後於中東部地區。這種現象的存在,非是故鄉人不勤勞,而是源於諸多客觀因素的制約與束縛。

其實故鄉也在日新月異地漸變中。2018年7月寶蘭高鐵首次從父母的故鄉蜿蜒穿行,故鄉的大山裡第一次迴響起火車嘹亮的鳴笛聲。碧玉村的李家坪已經列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碧玉上店子的大堡子和大墩已列為縣級保護。上河灣大橋兩邊被規劃為濱河風情線,橋下大墩一帶為溼地公園。通渭縣政府把碧玉鎮列為“碧玉公主小鎮旅遊區”,碧玉成了全縣十大旅遊區之一,也是全縣兩鎮鄉重點扶持的物件。通渭縣政府委託省設計院,開始對碧玉關整體規劃設計,對上店子及碧玉村進行全面復古設計,爭取成為省上扶持專案。這個專案一經確立,碧玉上店子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經省級有關專家考察認定,漢天水郡遺址定位於碧玉關的結論基本被政府認可。家鄉的政府在為改變碧玉鎮的發展變革積極行動著,更有許多離開家鄉,在外創業的有識之士,共同為那個如同生身父母般貧瘠的家鄉,不斷奔走呼號,竭盡所能地建言獻策。在這股洪荒的人流中,有我二爸郭漢彪先生的身影。

畢業於蘭州大學現代物理系原子核物理專業的二爸,工作地一直沒離開過甘肅,他是那樣地熱愛著故鄉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磚一瓦。不管是出國考察,外出講學,休閒旅遊,總是在留心觀察當地的發展模式,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家鄉能夠繁榮富強起來。二爸定居蘭州市,生活愜意舒適,但是黃土地賦予的倔強個性裡不乏堅韌,十多年來為了改變家鄉的落後面貌,他的足跡踏遍了碧玉的每一寸土地。

海大魚,淺灘龍,深山虎。曾經的二爸是孤獨的,因為他在獨自前行。但是今非昔比,如今許許多多有文化有實力的同仁,紛紛參與到改變家鄉的熱潮中。龍原傳媒的郭芳全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動用各種力量,為打造家鄉新形象,建設美好家園,把事業的重心放在了家鄉,出資出力積極奔走,付出了諸多心血。

難忘的鄉音,便是每個人心中的鄉土情結……

怎奈故鄉有故鄉的實際情況,黃土高原無邊無際的山嶺,像起伏不平的波濤,並不能立竿見影地出成效。故鄉的發展是緩慢的,需要一步一個腳印來拓展。好在家鄉的政府是積極的,有作為的,在政府部門的努力與幫助下,目前,碧玉鎮的建設已取得初步成果,發展也是有目共睹,值得可喜可賀的。

路漫漫,吾將上下求索,家鄉的親人仍然奮鬥在改變舊貌的路上。當母親聽說,昔日的野彎山上,現在能鋪地膜種植玉米等農作物時,欣喜之餘覺得不可思議。遙想從前,野彎的陡坡上,只能稀稀拉拉地生長一些抗旱的麥子,胡麻等。產量低,耕種收穫都是費盡周折。遇到大暴雨,半坡上的莊稼常常被洪水衝進溝低,土地被沖刷成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壑,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而今,家鄉的夜晚早已不再是漆黑一片,我們家老宅子那條街幾年前已經安裝了路燈。生活的變化如同春夏秋冬,一寒一暑相差甚遠。那個永遠叫人依戀和動情的家鄉,攜裹了母親濃濃的鄉愁,不管離開多久,距離多遠,母親碗裡的莜茶麵懶疙瘩,依舊飄搖著繚繚的香氣,那是故鄉的味道,更是家鄉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