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楚。”我收到養老院寄來的一封電報：“靈堂去世。明日葬禮。特製慰唁。”它說得不清楚。也許是昨天死的。

這個荒誕怪異、驚世駭俗的開頭來自於《局外人》，輕描淡寫的語氣，似乎異常冷漠，卻又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也許，有人看到開頭就按捺不住想譴責主角的心，怎麼會有人如此不關心父母，連去世前都沒有好好在身旁照顧呢。

其實，默爾索把媽媽送去養老院好長時間了，主要是因為他薪水微薄，無法好好照料媽媽，加上他媽媽經常自己一言不發地呆在家，悶悶不樂。

相比之下，送到養老院是更好的選擇，既能有專人照顧，又能找到年齡相近的人和她做伴，一舉兩得。

默爾索的鄰居對這件事很不滿，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幾乎都在暗地裡指責默爾索沒有親自照顧自己的母親。

在收到媽媽的死訊後，默爾索沒有表現出旁人所期待的悲痛和傷心，他像往常一樣吃飯，喪假也只請了兩天，一天用來守靈，一天用來送葬，還包括了坐車來回的時間。

可書中有個細節描寫讓我很觸動，

“養老院離村子還有兩公里，我是步行去的，我想立刻見到媽媽。”

這種迫不及待又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掙扎，字裡行間都能看到默爾索孤獨的背影，疾步走在鄉間的路上，直奔那個媽媽在的地方。可又不想那麼快到達那個地方，似乎，只要沒見到媽媽的遺體，媽媽就還沒死，還能假裝自己是個有媽媽的人。

當默爾索真正走向停屍房，他開始不平靜了，連耳邊聽到的聊天聲音都覺得特別聒噪。屋子內放著一口已蓋合上的棺材，門房大叔特意沒有擰緊棺材邊上的螺絲釘，他覺得默爾索應該會想看看媽媽的遺容，可多次提議後還是被默爾索拒絕了。

此時此刻的默爾索，已經接受了媽媽的死亡，雖然媽媽毫無預兆地離開了他，但默爾索深知死亡是天經地義、無法避免的，多看一眼遺容也無法改變媽媽去世了的事實，靜靜地坐在媽媽的棺材前就好。

這個晚上，默爾索一直守著媽媽的遺體，什麼也沒吃，只是在睏倦時候喝了幾杯咖啡，抽了支菸。

02

夜晚似長又短，很快，就到了第二天送葬的日子。

這天，天氣天氣好得不可思議，陽光燦爛，微風帶著大海的鹹味，可默爾索還是提不起精神，逐漸升高的氣溫也讓他愈加暈眩。

前往送葬的有媽媽的老朋友多瑪。貝雷茲，兩人形影不離，還常被戲稱是未婚夫妻。

因為貝雷茲年紀太大，一路上幾乎是用他蒼老顫悠的步伐追趕著送葬隊伍，大顆大顆的眼淚直流不停，又激動又難過，加上高溫嚴酷，直接就暈倒了。

相比之下，默爾索顯得冷漠無情。

他由始至終沒有掉落眼淚，平靜地安葬完自己的母親，不多做一刻停留，也不像其他家屬那樣好奇自己媽媽生前的故事生活。

旁人把默爾索的表現看在眼裡，內心充滿了鄙視和不悅。幸好，他們無法窺探默爾索的想法，此刻的默爾索已經在腦海裡想象即將床上睡上十二個鐘頭的喜悅。

這怕是大逆不道的事。

而他在葬禮上的表現出的漠不關心，也成為他犯案後被審判的關鍵性證據。

03

有時候，心裡苦到極致，也就忘了如何難過。

電視劇《請回答1988》中有個場景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德善的奶奶去世了，一家人趕到鄉下奔喪，德善本以為爸爸會很難受，但爸爸卻在跟親戚喝酒聊天，有說有笑，姑姑們也在和親戚們炫耀自己的首飾，場面看起來熱鬧異常，絲毫不像家裡有人剛去世了。

德善覺得自己的家人很冷漠，非常失望。

直到德善的大伯從美國趕回來，德善的爸爸和姑姑們才終於卸下了偽裝，先前積攢許久的情緒一下噴湧而出，崩潰地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而默爾索又可以等誰回來一起痛哭呢？

只有他自己，雖然默爾索十分清楚，在社會的普遍認知中，葬禮上要大肆地嚎叫流淚，才能讓旁人感受到對逝者的疼愛和尊重，才不會讓有心人說三道四。但是，他不喜歡演戲作假，也不想迎合人情世故。

說實話

，我很心疼默爾索這個人，心疼他不動聲色的想念和痛苦，也心疼他不被世人理解，甚至還被誤解

。他深愛自己的媽媽，雖然他一滴眼淚沒流，也沒表現出難過，看起來平靜如初，是個毫無血性的人，但深藏內心的痛苦並不比顯露眼淚廉價。

再不捨又如何，生老病死，道法自然，父母，只能陪伴子女短暫的路程，是過客般的存在。

而在往後的日子，最讓人難過的是，總會在無意中，看到某個物件時候，想起自己母親的形象，那個蒼老的婦人，想要靠近，又無法得以相見，那個最愛自己的人只能活在回憶了，餘生，只剩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