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不需要準備,進入一顆
雨水的花紋。沒有愛
就讓我來創造,沒有草
就讓我來創造,沒有我
就讓時間來創造
◇
風在啼哭,在圖書館
靠窗的地方。一日的鳥鳴
變舊如燧石
在無火的地方,人們緘默
在無柴的地方,人們緘默
◇
所以紙城裡的偏旁
吹走了一半。惟有野草
在無盡地生長,惟有野草
在無盡地生長
在我永不抵達的故鄉
◇
廊道乾淨如一塊玻璃,
夜色擦拭著牆灰。
那裡低垂的額頭,
或許有一天將住進我的詩句。
從渡口啟程,感知又一次重新整理,
大霧湧入背影。
我早已成了廢墟而建造如此艱難,
從一份新工作裡探身,
海水只是空響。
◇
我必須要學會新的生活,
海岸越來越長,
與此同時,一個人的世界越來越短,
灰白的眼瞼眨動,
雨水裡,錫兵成群地下來。
◇
痛苦、哀鳴如此隱秘,
彷彿一條垂死的礦脈,等待黎明或積水注滿。
——為了完成自身的現代性,
痙攣的景觀很快就變成了鏡子,
等待船舷與之交談。
夕照的鏡子裡的
西西弗斯凝視我。
蝙蝠迴圈著象徵,
耳朵打磨著衰朽。
冷漠、睏倦,
我從未到達山頂,
也從未被蝴蝶夢見。
◇
一隻渾天儀枯坐,
亞特蘭蒂斯已和神話沉沒。
“無人賦予使命”*
我在火焰裡發掘火種,
在廢墟里開闢城市,
我已無法忍受羅馬和巴比倫
這些墮落的情人。
◇
一生的波瀾就要乾涸。
我是,燈火的歌者,
勾起發冷的指骨,牽出胸膛裡的馬匹,
為一個人的到來準備詞語。
天地已被完成,但仍需檢驗,
我和這夜色同名。
我自願揹負無邊曠野的懲戒。
*出自朱朱的《月亮上的新澤西》
在枝頭候車
背井離鄉後,必須認識新神
閃電鑿擊穹廬,一種強力的威懾
讓我低垂如干癟的果實
現在,一隻寒鳥飛回我的肉身
我變成了別的人
一個有著漏洞百出的靈魂的人
一個唱著故鄉的歌的人
◇
我在塵土中尋找河水
為何不追日也有焦渴之痛
世界盡頭有一面鏡子,蔓延向虛無
的邊界,如同水底的城市
危險的液麵下
夸父驚怒的滿頭白髮,望著天狼死去
今日惟有礁石矗立
霧霾沉沉,荒草萋萋,無人送別
現在,故鄉自舊枝滑落,
你啞然,褪去夜色一種。
寂靜的懷裡,蝙蝠騷動,
倦意的臉龐,暮雲低沉。
◇
不可否認,你用夢境把握著
梅花鹿、鷓鵠、鯽魚和薔薇,
可當飛雪熄滅,只有冷依舊,
傷痕淡去,你還是感到疼痛:
◇
當你囿於房間,你還是想複製
故鄉的一角:茶樹,睡蓮,菜田……
地理的躍遷正呈現靈魂的裂谷,
懷揣鄉音的你已壙遠如同一整個小人國。
◇
你斟滿一盞路燈,又捻亮月亮,
向認真生活的人致敬!你吟詠
青山,將夢塗在家鄉的列車上。
遠方,岑寂在鳥鳴的長廊之中。
我在除三壟菜地的雜草,
土壤黏在涼鞋上。
這沉重讓我感到快樂
——土地接受了我。
◇
秋高氣爽,健美的桉樹,
脫下了黝黑的樹皮,
露出蘋果果肉、
乳房一樣的顏色。
螞蟻在觀察地質狀況,
讚美勞動。
◇
雲朵飄來飄去,
花草閒淡,不需要修辭:
存在即是合理。
靜悄悄的黃昏,
偶爾呼嘯的飛機,
天空遼闊啊,
放牧著羊群,
放牧著故鄉
枝繁葉茂的星辰。
狂風吹痛天空,令雲合上眼瞼
細密的掌紋從南到北,排開人類的矩陣
人類,古老地打磨著石器,古塔為之而生
◇
吹破了城市的泡沫,聲波在翻跟頭
現在,笙簫最先安穩下來
那些盛夏的草木,觥籌交錯的追憶者們
◇
在這陽光穿入的桃花源
幽靜之後獨白氾濫,聳立的古塔在看守湖泊
它在沉思,陷入慣性的分形
◇
夜晚和夜晚交談,狂風和狂風交談
萬籟俱寂如比目魚,在日復一日的海水中高懸
垂詢自己如此艱難,惟有無知無覺的青苔銅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