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什麼也不需要準備,進入一顆

雨水的花紋。沒有愛

就讓我來創造,沒有草

就讓我來創造,沒有我

就讓時間來創造

風在啼哭,在圖書館

靠窗的地方。一日的鳥鳴

變舊如燧石

在無火的地方,人們緘默

在無柴的地方,人們緘默

所以紙城裡的偏旁

吹走了一半。惟有野草

在無盡地生長,惟有野草

在無盡地生長

在我永不抵達的故鄉

廊道乾淨如一塊玻璃,

夜色擦拭著牆灰。

那裡低垂的額頭,

或許有一天將住進我的詩句。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從渡口啟程,感知又一次重新整理,

大霧湧入背影。

我早已成了廢墟而建造如此艱難,

從一份新工作裡探身,

海水只是空響。

我必須要學會新的生活,

海岸越來越長,

與此同時,一個人的世界越來越短,

灰白的眼瞼眨動,

雨水裡,錫兵成群地下來。

痛苦、哀鳴如此隱秘,

彷彿一條垂死的礦脈,等待黎明或積水注滿。

——為了完成自身的現代性,

痙攣的景觀很快就變成了鏡子,

等待船舷與之交談。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夕照的鏡子裡的

西西弗斯凝視我。

蝙蝠迴圈著象徵,

耳朵打磨著衰朽。

冷漠、睏倦,

我從未到達山頂,

也從未被蝴蝶夢見。

一隻渾天儀枯坐,

亞特蘭蒂斯已和神話沉沒。

“無人賦予使命”*

我在火焰裡發掘火種,

在廢墟里開闢城市,

我已無法忍受羅馬和巴比倫

這些墮落的情人。

一生的波瀾就要乾涸。

我是,燈火的歌者,

勾起發冷的指骨,牽出胸膛裡的馬匹,

為一個人的到來準備詞語。

天地已被完成,但仍需檢驗,

我和這夜色同名。

我自願揹負無邊曠野的懲戒。

*出自朱朱的《月亮上的新澤西》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在枝頭候車

背井離鄉後,必須認識新神

閃電鑿擊穹廬,一種強力的威懾

讓我低垂如干癟的果實

現在,一隻寒鳥飛回我的肉身

我變成了別的人

一個有著漏洞百出的靈魂的人

一個唱著故鄉的歌的人

我在塵土中尋找河水

為何不追日也有焦渴之痛

世界盡頭有一面鏡子,蔓延向虛無

的邊界,如同水底的城市

危險的液麵下

夸父驚怒的滿頭白髮,望著天狼死去

今日惟有礁石矗立

霧霾沉沉,荒草萋萋,無人送別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現在,故鄉自舊枝滑落,

你啞然,褪去夜色一種。

寂靜的懷裡,蝙蝠騷動,

倦意的臉龐,暮雲低沉。

不可否認,你用夢境把握著

梅花鹿、鷓鵠、鯽魚和薔薇,

可當飛雪熄滅,只有冷依舊,

傷痕淡去,你還是感到疼痛:

當你囿於房間,你還是想複製

故鄉的一角:茶樹,睡蓮,菜田……

地理的躍遷正呈現靈魂的裂谷,

懷揣鄉音的你已壙遠如同一整個小人國。

你斟滿一盞路燈,又捻亮月亮,

向認真生活的人致敬!你吟詠

青山,將夢塗在家鄉的列車上。

遠方,岑寂在鳥鳴的長廊之中。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我在除三壟菜地的雜草,

土壤黏在涼鞋上。

這沉重讓我感到快樂

——土地接受了我。

秋高氣爽,健美的桉樹,

脫下了黝黑的樹皮,

露出蘋果果肉、

乳房一樣的顏色。

螞蟻在觀察地質狀況,

讚美勞動。

雲朵飄來飄去,

花草閒淡,不需要修辭:

存在即是合理。

靜悄悄的黃昏,

偶爾呼嘯的飛機,

天空遼闊啊,

放牧著羊群,

放牧著故鄉

枝繁葉茂的星辰。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

狂風吹痛天空,令雲合上眼瞼

細密的掌紋從南到北,排開人類的矩陣

人類,古老地打磨著石器,古塔為之而生

吹破了城市的泡沫,聲波在翻跟頭

現在,笙簫最先安穩下來

那些盛夏的草木,觥籌交錯的追憶者們

在這陽光穿入的桃花源

幽靜之後獨白氾濫,聳立的古塔在看守湖泊

它在沉思,陷入慣性的分形

夜晚和夜晚交談,狂風和狂風交談

萬籟俱寂如比目魚,在日復一日的海水中高懸

垂詢自己如此艱難,惟有無知無覺的青苔銅鏽

顧鳩:無人送別(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