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那一天,我嚥下疼痛的淚水,轉身走向遠去的渡口

那一天,我嚥下疼痛的淚水,轉身走向遠去的渡口

阿奶是在1993年盛夏的一天去世的。那個晚上,下起了大暴雨,跌傷還沒有恢復的阿奶,到了最後的日子。翌日凌晨,雨停了,阿奶走了。

天矇矇亮時,在院子裡的杏樹下大哭了好一陣的我,乾嘔起來。父親聽到後,安排我的一個堂弟將我拉出門,給我找吃食。我卻執意去買了花圈,寫了輓聯,就回到剛設好的靈堂,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走到棺槨旁,凝望著像在熟睡的阿奶,沒有哭一聲。

心中暗自道別後,我轉身走出家門,走向遠去的渡口。

多年以後,一想到我因為急需回部隊而沒有送阿奶入土,我的心就疼得抽動起來。

我隨身帶著阿奶留下的兩樣東西。一樣是一枚銅錢,上面的“康熙通寶”四個字已被磨平,這是阿奶常年隨身戴著的東西,留給了我。

另一樣是一張阿奶的照片,她身材矮瘦,小而方正的臉盤稜角分明,黑網帽罩著盤起的灰髮,露出寬寬的額頭,那氣度足以讓人忽視她深深的皺紋。

那一天,我嚥下疼痛的淚水,轉身走向遠去的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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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鼻樑上架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總是穿一身緊領黑布衫和裹腿黑褲,小腳尖尖的,讓人擔心她會站不穩,但其實她身板硬朗直挺,手腳有力。

她的手指上不離銀戒指和頂針,黑衫袖筒的兩腕處,常露出一截潔白的襯衣袖口,讓整個人透著幾分清健與慧雅。

那一天,我嚥下疼痛的淚水,轉身走向遠去的渡口

我是從父親留下的筆記本上知道阿奶身世的。

她出生於20世紀初,從小康自足的農家,嫁到爺爺的貧寒之家。前半生身逢兵荒馬亂,難有安寧之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卻食不果腹;後半生奈何又債臺高築,日子依舊過得艱辛。還在中年時,失去了丈夫,冷暖再不與人訴。

父親知道阿奶的不易,曾堅辭外派的職位,做到了母在而不遠遊。想到這些阿奶和父親生前均從未提起的遭遇,我難忍唏噓。

我6個月大時,母親因病去世,阿爺去世得更早,阿奶只能獨自擔起撫養我的擔子。我是在阿奶的懷抱中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