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是高貴鄉公曹髦貢獻給後世的歇後語。司馬昭之心現在可以稱之為野心、不軌之心,在當時則是篡位、奪取曹魏政權之心。
司馬昭謀逆的可能性很高
,已到了加九錫的階段,距離改朝換代僅一步之遙。但是,曹髦還是誤判了“司馬昭之心”,
以為被廢只在旦夕之間
,其實結果遠非如此。
大多數人都看出司馬昭有不臣之心,但他沒有立即改朝換代的計劃,而是按部就班的穩步推進。曹髦沒有意識到比拼的除了實力,還有耐力。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心情過於急躁,
倉促發動了最後一搏
。
一、曹髦一直在尋中興之路
高平陵之變後,司馬氏掌控軍隊,把持朝政。魏明帝曹叡的繼任者曹芳因為試圖褫奪司馬師兵權被廢,帝位落在了13歲的曹髦頭上。
如何解決大權旁落、社稷傾覆的危機
,是籠罩在新皇頭頂的巨大陰霾,避無可避。
1、出場不凡:埋下殺機
曹髦是魏文帝曹丕的庶長孫。繼承了前輩聰慧的基因,加之好學,他的心思細膩,待人接物上很有先祖風範。
255年,被迎立入京時,夜宿洛陽玄武館,主動避諱先帝舊居,又推辭了的車駕;行至西掖門,百官拜迎,曹髦也是下車答禮;待到了止車門,他又下車步行。
這些都是新皇帝不必做的,但曹髦認為自己還不是皇帝,不能不守規矩。
“公曰:‘吾被皇太后徵,未知所為!’遂步至太極東堂,見於太后。其日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百僚陪位者欣欣焉。”《三國志》
皇帝謙恭知禮
,參加典禮的百官對新任皇帝都有好感。他的第一道詔書是:大赦天下,削減天子的儀仗及後宮花費,裁撤宮中無用的飾品。
曹髦一出場就爭取到了基層大臣之心
。雖說在弱肉強食的時代,這些起不到決定性作用,但潛移默化、博取擁戴,畢竟開了個好頭。
只是這個“好頭”看似光彩奪目,卻是太過亮眼,使自己過早暴露在敵方視線下。
2、高祖之風:初露鋒芒
255年,忠於曹魏的毌丘儉、文欽起兵勤王。司馬師留司馬昭坐鎮洛陽,自率大軍前往鎮壓。剛到前線,就遇文鴦帶兵偷襲,司馬師驚得眼疾復發,但仍帶病指揮,打敗了叛軍。
這次戰爭致使司馬師病重,彌留之際,將司馬昭叫來許昌,剛交接軍權就一命歸西了。
曹髦聞訊大喜,想伺機奪回兵權。他立即下命司馬昭鎮守許昌,傅嘏率軍班師。曹髦想用這個方法將司馬昭排擠出朝廷,同時剝奪兵權。
“毌丘儉、文欽之亂,大軍東征,帝兼中領軍,留鎮洛陽。及景帝疾篤,帝自京都省疾,拜衛將軍。景帝崩,天子命帝鎮許昌,尚書傅嘏帥六軍還京師。帝用嘏及鍾會策,自軍而還。”《晉書》
曹髦這次的臨機決斷,被
隨軍的鐘會給出了很高的評價:認為他"才同陳思,武類太祖。"
也就是說,他文采如同曹植,軍武酷似曹操。
可惜,
鍾會依附的是司馬家族。他識破了曹髦的計謀
,司馬昭親自率軍回京。
年僅13歲的曹髦的確機敏非常,他一眼就發現了事物的關鍵所在:兵權歸屬。
只是
太過年輕的他依然沒有意識到,在擁有與智謀相匹配的實力之前,最該做的是:韜光養晦
。
3、尋找奧援:危機四伏,得不償失
256年,曹髦宴請群臣。在席間,挑起了夏朝中興之主少康與開國皇帝漢高祖劉邦孰優孰劣的辯論,在此之後,又多次在不同大臣間討論這一話題。
雖然起初眾說紛紜,但最終都統一在曹髦的認知:少康為上。
少康是夏朝君主姒相的兒子,姒相被奸臣寒浞所殺,少康逃亡但志在復國。他藉助虞部落實力與夏后氏遺臣合力,歷盡艱辛,殺死寒浞,使夏朝得以復興。
曹髦實際是借古說今,號召曹魏舊臣歸隊,認同少康也就是認同曹髦。
“諸卿論少康因資,高祖創造,誠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濟勳如彼之難,秦、項之際,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漢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魏氏春秋》
曹髦還到太學與博士們討論《易經》、《尚書》、《禮記》等學問,積極爭取大儒們的支援。
事後看,這一切沒任何效果:
沒有找到臂助,他的支持者也無法得到重用
,畢竟他沒有任何實權,即使有追隨者,還都成了別人打擊壓制的目標。
更危險的是,他龍章鳳姿的種種表現,反使得司馬昭對他愈加防範。可謂是得不償失。
二、淮南三叛耗盡曹魏外援
257年,諸葛誕在淮南發起勤王,目標直指司馬昭。這已經是第三次,擁護曹魏政權的將領與司馬家族兵戈相見了。
第一次,251年王凌起兵,被司馬懿鎮壓;第二次,255年毌丘儉、文欽勤王,被司馬師平定;第三次諸葛誕起事,司馬昭不放心將皇帝留在洛陽,帶著曹髦和郭太后一同出征,次年平叛,殺死諸葛誕。宋朝學者王應麟評價淮南三叛:
“然節義之臣,齾鉅奸之鋩,若王凌以壽春欲誅懿而不克,文欽、毌丘儉以淮南欲誅師而不遂,諸葛誕又以壽春欲誅昭而不成,千載猶有生氣,魏為有臣矣。”
這三次兵變,雖有大義之名,但也耗盡了擁護曹魏的軍事力量。
自此,地方上再沒有了支援魏帝的實力派。在新皇弱小、孤立無助的情形下,這些義舉,反而是
使司馬家族得以從容消滅皇家的勢力
,使實力對比更加一邊倒。
曹髦也曾想方設法插手軍權
,比如每次戰後,派人慰問陣亡將士家屬,免除其賦稅。對於打了敗仗的戰鬥,事後囑託將軍們去為戰死計程車卒安葬。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這些外圍的,爭取軍心的工作
,但面對司馬家的咄咄逼人,緩不濟急。
如此情形下,更多大臣開始見風使舵。
局面清晰地顯示:已沒有什麼能阻止司馬家族奔向大位了
。
作為後世的旁觀者,發現
反司馬氏的力量一直沒人整合,各自為政,
史籍也沒有記載曹髦在這上面有過努力,應該是有心無力吧。
三、皇帝失去耐心,絕望之下的選擇
從258年開始,京內外、四方重鎮的軍職已經都是司馬昭的人馬,他還慫恿大臣要求為其封晉公、加九錫。曹髦無力拒絕,但司馬昭又佯裝不接受。
加九錫按照傳統,是篡位前的最後一步了。這樣的戲碼不斷重複,一直到260年,曹髦終於忍耐不住了。
一天夜裡,他召集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宣佈起兵討逆。但他能糾集的就是宮裡的三、四百人,王經勸阻,
但曹髦決心已定,身先士卒,鼓譟而出,要去攻打大將軍府
。
王經、王業溜出去告密,正面對戰間,曹髦被殺。
“入白太后,遂拔劍升輦,帥殿中宿衛蒼頭官僮擊戰鼓,出雲龍門。賈充自外而入,帝師潰散,猶稱天子,手劍奮擊,眾莫敢逼。充帥厲將士,騎督成倅弟成濟以矛進,帝崩於師。”《魏氏春秋》
怎麼看這都是一次魯莽的行動,當然很英勇,體現了“寧肯站著死,不肯跪著生”的大無畏精神,但是這更像是場拍腦袋的行動,無計劃、無組織,與曹髦之前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
其實曹髦設計了一個陷阱,只不過執行環節都出了問題
,只能應急處理,不得已鋌而走險。
四、事件真相,壯懷激烈
曹髦的危機感很強,到了風聲鶴唳的程度,時刻有上朝就會被廢黜的感覺。因此,
他計劃先下手為強,在上朝時對司馬昭下手
。
“五月戊子夜,使冗從僕射李昭等發甲於陵雲臺,召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尚書王經,出懷中黃素詔示之,戒嚴俟旦。”《晉書·文帝紀》
曹髦夜間在宮中、做好了武裝準備,宮中的這點戍衛力量是他唯一的本錢。
只待天明上朝時刻的到來,司馬昭自投羅網。
由於要考慮:一旦除掉司馬昭,他在京的軍隊叛亂怎麼辦?怎麼穩定局勢,安撫大臣?這些事情都要事先制定方案,因此,
曹髦招來(他自認為的)三個心腹入宮,以便商討相關事宜
。但沒想到,王經極力勸阻行動,另兩人則找機會溜走了(事實上,不只是溜走,
而是立即前往大將軍府告密
)。
“沈、業馳告於帝,帝召護軍賈充等為之備。天子知事洩,帥左右攻相府。”《晉書·文帝紀》
秘密洩露,司馬昭調幾路人馬進宮。此時,曹髦或者龜縮宮內,等待被人控制,然後被廢。或者憤然反擊,拼卻一死為司馬昭留下弒君的罪名。
曹髦選擇了後者。
“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蒼頭官僮鼓譟而出。昭弟屯騎校尉伷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伷眾奔走。中護軍賈充自外入,逆與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眾欲退,騎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司馬公畜養汝等,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抽戈前刺帝,殞於車下。”《資治通鑑》
結語:
司馬昭有謀逆之心,看似還加快了步伐。
而此時,曹髦能夠依靠的外部力量,經過三次兵變,看似也已被剷除殆盡。情勢危急間,他只有自救一條道路。
可是他誤判了:司馬昭應該並沒有他以為的這麼迫不及待。
從曹髦入朝時群臣的表現,以及曹髦死後司馬昭受到的廣泛社會抨擊可知,曹氏在社會上還有著廣泛的影響力。
司馬昭自然不會忽視這一點。因此,他即使得到九錫,要篡位也還要觀望幾年,很有可能要等到滅蜀之後,因為他還需要一件大功積攢威望。
曹髦沒認識到司馬昭的耐心,這本應是他可以利用的唯一砝碼
。他可以做的,應該是假以時日,觀察人性、辨識人心,培養自己的心腹,詳實計劃,等待時機。
曹髦的弱項是閱歷少,所以才會識人不明:商量機密的三人、竟有兩人跑出去告密,令人唏噓。如果他能穩住陣腳,也許可以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即便如此,高貴鄉公曹髦仍然令人敬佩,
他無愧為魏武帝的子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