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即將出版)

(即將出版)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詩人東方浩是一位典型的江南詩人。也許是因為他大半生一直生活在江南名城紹興,之所以,他的詩歌大多書寫江南題材,亦呈現出鮮明的江南詩歌風格。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是東方浩的第九部詩集,收錄詩人近年來沿浙東唐詩之路採風而得的140餘首詩歌。

由於題材的專一性與獨特性,這部詩集中,聳峙著江南的奇峰秀巒,氤氳著江南的雲氣霧嵐,流淌著江南的水聲鳥聲,閃爍著江南的人文遺存,幾乎呈現了一個全息的江南,是一部用詩行攝錄的江南影像片。

浙東唐詩之路,是一條自錢塘江經紹興,而後經浙東運河、曹娥江至剡溪再達新昌,直至台州天台及溫州的詩意之路,是我國繼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之後的又一條文化古道。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這部詩集,按採風路線,共分“西陵潮聲”“稽山鑑水”“東山風雲”“剡溪兩岸”“沃洲天姥”“天台流韻”六輯。這些詩歌,燒錄著詩人流連於浙東唐詩之路、漫溯舊時光、尋覓唐詩之魂、尋找肉體與靈魂安放之所的跫音。

正如詩人所言,“所有的尋找/只是為了完成一個曾經的諾言”(《西陵渡》),在尋找中,“多少暗處的事物 一一亮起來”。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東方浩,本名蔡人灝 ,祖籍溫州,1963年出生於浙江嵊州,現供職於紹興市級機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作協全委會委員,紹興市作協六屆、七屆副主席兼詩創委主任。主要從事詩歌寫作,作品見於《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刊等百餘種刊物,十餘次入選各種年度選本,數十次獲全國性詩歌大賽等級獎,已出版個人詩集《桃花失眠》《預言》《尋找》《在江南》等8種、主編詩文集8種。其中《尋找》獲紹興市第十二屆魯迅文學藝術獎(2012年)、《在江南》獲第十三屆魯迅文學藝術獎百花獎(2017年)。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塗國文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墨韻

——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簡評

塗國文

詩人東方浩是一位典型的江南詩人。之所以這樣說,一是因為他大半生一直生活在江南名城紹興,二是他的詩歌大多書寫江南題材,三是他的詩歌呈現出鮮明的江南詩歌風格。《從西陵渡到天台山》是東方浩的第九部詩集,收錄詩人近年來沿浙東唐詩之路採風而得的140餘首詩歌。由於題材的專一性與獨特性,這部詩集中,聳峙著江南的奇峰秀巒,氤氳著江南的雲氣霧嵐,流淌著江南的水聲鳥聲,閃爍著江南的人文遺存,幾乎呈現了一個全息的江南,是一部用詩行攝錄的江南影像片。

浙東唐詩之路是一條自錢塘江經紹興,而後經浙東運河、曹娥江至剡溪再達新昌,直至台州天台及溫州的詩意之路,是我國繼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之後的又一條文化古道。詩集按採風路線,共分“西陵潮聲”“稽山鑑水”“東山風雲”“剡溪兩岸”“沃洲天姥”“天台流韻”六輯。這些詩歌,燒錄著詩人流連於浙東唐詩之路、漫溯舊時光、尋覓唐詩之魂、尋找肉體與靈魂安放之所的跫音。正如詩人所言,

“所有的尋找/只是為了完成一個曾經的諾言”(《西陵渡》),在尋找中,

“多少暗處的事物 一一亮起來”(《安昌的光線》)。

浙東唐詩之路,有著優美的自然風景和

葳蕤的歷史文化,有著燦爛的人文景觀和富饒的江南物產。詩人徜徉在山岩、

湖溪、河

渡和坑塢之間,用腳步丈量浙東唐詩之路的長度,登高山以嘯傲,邀明月、清風與同飲,和春燕、鷺鳥、游魚、野鴨相嬉戲,共天光雲影、瀑布松濤而徘徊,沉醉於古道、

寺院、牌坊、

釣臺、

書院、

驛站、

拱橋、

臺門、

作坊、

石刻、越劇、

窯址

等文化遺存,賞

梅、榧、桃、梨、樟、桑等江南物產。詩人凝視著眼前的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觀,發懷古之幽思,興滄桑之浩嘆。

浙東唐詩之路,是謝靈運、許詢、王勃、李白、孟浩然、王籍、方幹、徐霞客等古賢開拓與鋪就的一條詩歌之路。

詩人追慕先賢高風,神思邈邈:

“那年春天 王勃這個彗星一樣的詩人/肅立在仙岩溪畔/春風肯定吹動他的衣衫/寬大的袖子 彷彿旗幟在風中起伏”(《仙岩溪畔》);“我知道 歸隱山林的許玄度釣的不是魚/他釣的是清風、明月與閒適/釣的是高古、飄逸和玄談”(《虛構一場午後的垂釣》);

“風中響著四五種鳥的叫聲

王籍前輩說

/

此地動歸念”(《秋風吹過若耶溪》)

……

在與山水和先哲的對話中,詩人的靈魂得到撫慰。

浙東唐詩之路,是一個遠離塵囂、洗滌心扉的所在。

古賢們的寄情山水,也引發了詩人對隱逸生活的嚮往之情。

《在錢家嶺古道》《這個春天的南山村》《嶺頂人家小聚》《秋風中的大佛寺》《樓塔之夜》《夜上烏泥崗》《外婆灣的天空》《在雄鵝峰農家樂》《下馬橋前》《在安昌的茶館喝茶》《金庭觀小憩》《五百崗看日出而不遇》等大量詩篇,抒發的就是詩人的這種山水之志:“它的幽靜和一塵不染 是城市人的夢”(《在錢家嶺古道》);

“我已經不再理睬

城市的喧囂和繁雜

/

安靜的一顆心

聽到了從前的跳動與吟哦”(《金庭山水之間》)

……

詩集最觸人心絃、引人共鳴的,是詩人對時光的感傷:

“誰的容顏 將在鏡中一聲嘆息”(《銅鏡的故事》);“這眼前的祭臺 又一次告訴我眾多消失的秘密”(《端午,登梅山》);“從一座石橋到另一座石橋/是一個朝代的故事/延續到另一個朝代”(《雨中的安昌》)……這種歲月之嘆,在《鹿門書院》

《鐵陵關遺址》

《夜行剡溪岸》等詩篇中,表現得尤為強烈:“有了八百多歲 當初的時光叫宋/那時的流水、清風和明月/有書香、墨香和長吟短歌的香/……/舊時的花格窗和臺階 還有誰/在倚靠 在輕輕移過”(《鹿門書院》)。

詩人凝視萬物,感受細膩。譬如“在目光的高處 一列高速列車呼嘯著鑽入隧道/我撫著欄杆的手掌 忽然察覺到一絲輕微的顫抖”(《鐵路橋遺址》);“苔蘚到處蔓延著/它們的表情 跟老人一樣的與世無爭”(《路過》);

“今夜我隨手開啟一冊線裝書 就觸控到/西陵渡的波濤 用五言七言的槳聲拍我的心跳”(《西陵渡》)。且

時以議論點睛,如《又見晉樟》《在書院舊址》《車過馬溪》《平陽寺送別》《在大巖崗》《仙岩溪畔》《橫板橋村速寫》《謝家莊村口》《虛構一場午後的垂釣》《在雄鵝峰農家樂》等詩。

詩集體現了一種呈現的藝術。在詩人筆下,那“

漫山遍野的白色花朵

是失傳多年的對白

”的重興寺、“誦唱的聲音/越過了高大的圍牆”的桐柏宮、“在這片山林中修行/他們安靜肅穆

從不開口說話

”的大佛寺、“三個切面/分別指向三個古老的州府和三種鄉音”的

書香

、“一支支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地經過”的廊橋、“聳立在秋風中

白的牆

/

黑的瓦

烏漆的門

”的臺門、“安靜地坐在岸邊/一根根魚竿伸向江水”的垂釣者、“祠堂、牌樓和一扇扇緊閉的門/都流露著一樣的表情”的古村,等等,都以一種生動而真切的面目,浮雕般從詩行間顯現。

詩集抒發了詩人對行走在消逝中的農耕文明的深情禮讚與深摯懷念。《那個身披蓑衣的背影》《老臺門堂前》《秋日賀家池》《肖金大有堂臺門》《一座古村的最後一個秋天》《秋日走進胡卜村》《沃洲山小住》等詩篇,就縈繞著這樣一種滄海桑田的悵惘心緒:“時光的流水 正從遠處漫上來/一切註定要消失 那些山崗將成為島嶼/而一千五百年的鄉愁要成為水聲 夜夜拍岸”(《秋日走進胡卜村》);“那些遷徙的人 像鳥兒一樣離開的人/是否還在遠方的深夜懷念故園”(《沃洲山小住》)……

詩人近年參加的浙東唐詩之路採風多是群體活動,因此,詩集中

躍動著一批採風詩人的身影:

“村裡的書記帶著一群遠方的詩人

/

又一次踏上古道

詩人們列隊而行”(《黑風嶺小記》);

“詩人們整齊地舉著手整齊地吶喊/這樣一種致敬的姿勢 是對古老流水的熱愛/是對高山和清澈的感謝”(《龍潭橋上的風景》);

“一群詩人

從四面八方趕來

/

他們的仰望是詩歌的仰望

/

他們的沉吟是遠方的沉吟”(《西白山的風》);“遠方的詩人請集合在這棵古老的樟樹下

/

仔細聆聽樹葉們的聲音

這些樸素的叮嚀

/

就是失傳已久的經典”(《黃昏時刻的合影》)……

我同時注意到,詩集中有個高頻出現的詞——“新鮮”,譬如:“即使苔蘚漫遍每一處巖壁和小徑/仍然會有新鮮的腳步 零落響起”(《沃洲山小住》);“古老的村莊 就要被新鮮的流水深藏起來”(《一座古村的最後一個秋天》);“一座舊時的書院 露出了許多新鮮的表情”(《風吹貴門山》……“新鮮”這個關鍵詞,不僅表明詩人擁有類同詩歌《在安山村玉泉堂聽越劇唱段》所言“古老的祠堂 傳出年輕的音樂”這種從古舊的事物中發現新萌芽的強大發現力,同時也表明了詩人對新生事物的審美偏好與審美追求。

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是自然與歷史的奏鳴、天地與心靈的交響,流溢著一種繾綣的古典江南情愫,語言清新、柔美、潔雅、大氣,具有一種安靜的大美。意象古典、造境遼闊,譬如

“蛙聲即將四起 月光就要照耀群山”(《逆流而上》)、

“陶裡的光芒/閃爍在江南的流水之上”(《在陶裡》)、“

一把二胡的流水

像另一種光芒悠揚流淌”(《刀鋒巖》)

這類詩句,令人讀後齒頰生香。當然,由於收錄的是題材單一的採風詩,這部詩集也就難以避免地存在著採風體詩歌的某些侷限性,這些也是必須要指出的。

(與原文略有改動)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塗國文,國家二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浙江省散文學會理事,著有詩集、隨筆集、中篇小說集、文學評論集、長篇小說等共七部,作品見於《文藝報》《民族文學》《安徽文學》《山西文學》等逾百家報刊,入選《中國新詩排行榜》《中國詩人詩典》《中國當代詩歌鑑賞》《漢語地域詩歌年鑑》等60餘部選集。

曾獲井岡山文學獎,現供職於某高校雜誌社。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從一條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

鞍頂山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目 錄

西陵渡

鐵陵關遺址

樟亭,或西興驛

龍潭橋上的風景

湘湖上的野鴨

黃昏的酒廠江

在安山村玉泉堂聽越劇唱段

鐵路橋遺址

陽江邊垂釣者

路遇梨花開了

樓塔之夜

重興寺遺址

仙岩溪畔

孟浩然夜宿鏡臺峰下

虛構一場午後的垂釣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序:從一條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

走陶宴嶺古道

下馬橋前

平陽寺送別

雲門寺素描

瞧,就在那裡

雨後的長嶺村

在梅里尖遠眺

又見屓石湖

雨夜,丹家村

五百崗看日出而不遇

在雄鵝峰農家樂

秋風吹過若耶溪

若耶溪的早上

在陶裡

夏至日,路過十里荷塘

鑑湖素描

在梅林中

東村:月光梅林

銅鏡的故事

安昌的光線

雨中的安昌

在安昌的茶館喝茶

端午,登梅山

嶺頂人家小聚

古築村口

秋日賀家池

大坂湖速寫

從寶林禪寺前走過

高粱紅了

夜過九流渡

在飛翼樓鳥瞰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塗國文

東山雨霧

祝家莊的蝴蝶

東山這座山

一個碧綠的約定

楊梅紅了

在上浦禁山越窯遺址

章鎮:在茶園裡走走

肖今老街上的油作坊

肖金大有堂臺門

瑞象寺聽風

在書院舊址

黃昏時刻的合影

走過豐惠

又見晉樟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第一輯 西陵潮聲

風吹貴門山

在錢家嶺古道

外婆灣的天空

鹿門書院

深秋某日途經普安寺

這是秋天時刻

在白雁坑仰望秋日的天空

在農家樂見到一盞煤油燈

四隻稻桶

謝靈運垂釣處

謝家莊村口

關於“嵊山”摩崖石刻

在小昆

老臺門堂前

又見剡溪

金庭觀小憩

金庭山水之間

山居小賦

榧農家的午餐

與一棵

1300

多年的榧樹合影

在香榧博物館小坐

車過馬溪

眠牛弄水庫的某一天

小昆有雨

在梯雲橋畔聽雨

雨中又過蒼巖

西白山的風

刀鋒巖

夜行剡溪岸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第二輯 稽山鑑水

沃洲村的桃花

眺望桃花島渡口

真詔村口大慶橋

獨 舞

仰觀摩崖題記

再上蟠龍山

黃昏,靜坐偃王亭

夜宿竹鄉人家

在雪溪茶場

風雨廊橋

楊梅山上楊梅紅

一座古村的最後一個秋天

秋日走進胡卜村

斑竹村·惆悵溪

在大巖崗

長壽嶺

石溪村的溪

橫板橋村速寫

沃洲山小住

秋風中的大佛寺

在天姥山上

黑風嶺小記

這個春天的南山村

夜上烏泥崗

南洲宋井

又見茅洋

夜宿煙山人家

在鞍頂山

高灣的夜

正午的眺望

路 過

另一個祝家莊

凝視一群蠶漸漸醒過來

在龍門驛站邂逅一段舊時光

網紅村彭頂山

巧英的風

那個身披蓑衣的背影

雨中的巧雲居

在三坑真君殿

東宅村口的楓香樹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第三輯 東山風雲

第四輯 剡溪兩岸

第五輯 沃洲天姥

在天台龍穿峽

遙寄寒山湖詩會

上天台山

細雨國清寺

在國清寺遇見一朵凌霄花

鳴鶴觀

桐柏宮的黃昏

望石樑瀑布

李太白讀書堂遺址

獨坐觀瀑亭

訪雲錦不遇

逆流而上

唐詩之路中喚出明月,解讀東方浩詩集《從西陵渡到天台山》

第六輯 天台

運河的水盪漾著浙東門戶

最初的傾聽

已經被深夜的風

拍打成樹葉的低語

渡口的船

總被岸邊的燈籠照亮

酒樓裡的對飲和暢敘

剛達到七八分的酣意

一群又一群從遠方到來的人

羽扇綸巾

內心裡充滿遠遊的激情

充滿東南山水的夢幻

所有的尋找

只是為了完成一個曾經的諾言

全部的腳印與詩篇

再一次抬升了美的高度

照壁上的墨跡

還在流淌古老的氣息

書齋裡的朗讀

傳遞著太多唐朝的口音

今夜我隨手開啟一冊線裝書

就觸控到

西陵渡的波濤

用五言七言的槳聲拍我的心跳

2018。10。06

(原載《野草》

2019

年第

5

期)

《從西陵渡到天台山》選讀

西陵渡

陽江上風好大

吹亂每一個人的目光和衣衫

一座廢棄的鐵路橋卻一動不動

它被拆除全部鐵軌

它被改造成狹窄的公路橋

被小車、農用三輪和腳踏車

輕輕碾壓

而此刻

一群陌生人的腳步和議論

就像另一陣風

在三月的最後時光

拍打那些鏽跡斑斑的鋼鐵護欄和螺釘

一座鐵路橋

再也沒有了疾馳的速度

沒有了咔嚓咔嚓的震顫

更令人難過的是

沒有了無限的遠方

只有春天的浦陽江

水勢浩大新柳勃發

運沙船依舊不動聲色地順流而下

在目光的高處

一列高速列車呼嘯著鑽入隧道

我撫著欄杆的手掌

忽然察覺到一絲輕微的顫抖

2019。03。31

(原載《詩歌月刊》

2020

8

月號

《詩刊》

2020

11

月下半月刊)

鐵路橋遺址

一群釣魚的人

多麼安靜地坐在岸邊

一根根魚竿伸向江水

一棵巨大的柳樹投下更加巨大的陰涼

我在江堤上漫步

體會三月的春風吹面

體會桃花與梨花的盛開

風箏就在頭頂的空中飛翔

它們的平穩

來自風

更來自一根細長的線

可是那些垂釣者

並不關心我的注視

也不留意風箏的輕盈

更不會凝望

一群旗袍女子

嫋嫋婷婷地在花叢中穿過

這個梨花節的日子裡

這一群釣魚的人

只是把安靜的背影

刻寫在我的詩行之中

他們的

關切

不在身邊的春暖花開

而在浦陽江水深處

那些看不見的鮮美和芳香

2019。03。31

(原載《詩刊》

2020

11

月下半月刊)

陽江邊垂釣者

鵝峰農家樂院子走出的瞬間

冷雨和深沉的夜色

一下子包圍了全身

目光與呼吸

不約而同受到驚嚇

順著王崇線

從安基灣村到橫山路村

只有手機的光

照亮山間的道路

所有的對話

都與寒冷有關

雨滴敲著雨傘

腳步敲著山路

風吹動我們這群陌生的面孔和議論

群山早已隱入黑暗中

包括茶園和肅立的樹

這個山村的夜晚

一隻狗叫起來

另一隻也叫起來

而無邊的黑依舊不動聲色

無邊的冷雨

輕輕落在幾顆早春之心的跳躍上

其實

那片溫暖的燈光一直等在那裡

在村落的深處

在雨的那頭

彷彿柳暗花明

彷彿一聲舊日的呼喚

2019。03。22

(原載《詩刊》

2020

11

月下半月刊)

對岸的蘆葦正在黃下去 它們的搖晃

與溪水有著一樣的節奏

這個秋天 我走過若耶溪

我被溪水的清澈拉住了腳步

遠處的山 它們的青還是如此厚重

連綿起伏 彷彿在奔跑

作為一群山 它們會跑到哪裡去呢

而高爾夫球場上的人 他們的身影

也被秋風吹著 細小又清楚

就像是秋天裡的又一種草木或花朵

若耶溪 一條古老的溪流在秋風中蜿蜒

兩岸的樹枝間 再也沒有一隻蟬了

風中響著四五種鳥的叫聲 王籍前輩說

此地動歸念——我在近水的石頭悄悄坐下

2019。10。18

(原載《詩選刊》

2021

1

雨夜,丹家村

桑葉在風中起伏

這個五月的早晨

這些被一夜雨水清洗過的葉子

彷彿大地的微笑

在我的眼前一一舒展

因為一個碧綠的約定

我在丁宅的鄉野行走

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

從一片桑園到另一片桑園

是的

因為桑葉的氣息和呼喚

我無法阻止我內心的蠶

在此刻急速地甦醒

並踉蹌著奔向桑園

桑葉青青

更青的是吹拂在周圍的風

夏溪清澈

更清澈的是遠樹枝條上的鳥鳴

而山巔的霧嵐

是傳說中的紗巾嗎

這些鄉間公路

這些桑園阡陌

寫滿了寧靜與祥和

所有的腳印

都洩露了時光的小秘密和生活的喜悅

面對掛滿枝條的桑果

我還能用

什麼詞語來形容和描繪呢

我的手指

比我的舌頭

提前嚐到了深紫的甜和美

一群詩人就這樣被丁宅的桑園擁入懷中

而我

在桑園的邊緣和一棵桑樹親切合影

我希望

在桑樹們的眼中我是另一棵桑樹

2012

05

14

(原載《詩刊》

2013

4

月上半月刊)

這樣一團東山的霧 又一次

被我的目光真實地打量

歲月的高度 在細雨中一點點上升

一條道路 蜿蜒著通向另一個巔峰

我將安靜下來 如同這一座江南的小山

只有竹林中的清風

攪動我的凝望 只有始寧泉的綠

把清澈一一注入我的詩歌

作為一個樸素的詩人 我混雜在

更龐大的隊伍中

彷彿一棵樹 生長在山林中

一滴水 漾動在寬闊的池塘中

東山之雨現在滲透我的思緒 我放棄了傘

如同放棄古老的盾牌 我的手撫住青石的華表

我的體溫 是另一種淡淡的言語——

是的 我留下了我的叮嚀和方向

2013

01

16

(原載《人民文學》)

2016

10

月號)

秋風吹過若耶溪

五月的細雨中 祝家莊的蝴蝶

成群結隊 飛舞在草木之上

無論是花開之處 或者青枝綠葉

它們與不多的幾隻蜜蜂 一起飛舞

祝家莊如此安靜 祝府也安靜

曾經悽美的故事 現在被一些新鮮的

圖片、桌椅和長長短短的文字

平靜地記錄和敘述

從上虞城出發時

我就注意到路邊的蝴蝶

它們一路相伴相隨 而祝家莊的蝴蝶

似乎更為眾多 它們忽高忽低地飛舞

卻始終 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它們拒絕我的靠近——這是人與動物間的

距離 還是現實與歷史的距離

我無法解釋 祝家莊的蝴蝶纏繞我的目光

它們說些山伯與英臺的言語 誰還在細聽

而玉水河 已經不復當初的模樣

河水不夠清澈埠頭不夠古老

連烏篷、明瓦和畫舫 也不曾有一艘

只有蝴蝶 千百年來一直纏綿一直廝守

2013

05

22

(原載《人民文學》)

2016

10

月號)

一個碧綠的約定

——

2014

年全國考古十大發現

雨後山路的泥濘 彷彿是一種暗示

上升或者蜿蜒

茅舍或者樹林

把當下的一切全部忽略

我專注於一千年前的青瓷碎片

這是一群越窯遺址 像方陣像隊伍

它們整齊地排列著

火焰早已熄滅 窯工們不見蹤影

可是漫山遍野的碎瓷 就是一個個來不及發出的詞語

要說些什麼——我又能夠聽懂什麼

十一月的細雨充滿涼意 在歲月反覆淘洗之後

在上浦禁山 我從破碎的瓷片看清了完整的光芒

我終於安靜下來 不敢喧譁

我怕驚擾了青瓷的舊夢 更怕內心的星火

不小心點燃了那年的柴火

(原載《紹興晚報》

2016

7

25

日)

東山雨霧

風吹貴門山

秋天的光線

掛滿一棵三百歲的楓香樹

它在山坡上輕輕晃動葉子

它其實是另一座山

一座舊時的書院

露出了許多新鮮的表情

宋朝的方言

又一次被地道的貴門人

一一翻譯和繁衍

彷彿那片竹林

起伏著喧響著柔軟著——翠綠著

青石徑

黃泥路

落葉沙沙

高處的風景

需要最高遠的目光

而水往低處流

它們的匯聚

鋪展出秋風無法抵及的深和藍

此刻我席地而坐

周圍的一切都在泛黃

而秋風繼續吹

吹遍貴門山

如此安靜遼闊

我想找出幾句致敬的句子

可惜只能夠輕輕搖晃

像一片葉子或者一棵草

2013

11

19

(原載《星星》詩刊

2017

2

月號)

祝家莊的蝴蝶

書院已舊 它的年齡細算一下

有了八百多歲 當初的時光叫宋

那時的流水、清風和明月

有書香、墨香和長吟短歌的香

呂規叔的一念之間 築就了一方經典

朱熹先生的講座

留給貴門山的豈止是宏論和視野

可以隔塵 可以出雲

可以聽鹿鳴竹林 可以看雨打芭蕉

舊時的花格窗和臺階 還有誰

在倚靠 在輕輕移過

一扇無限珍貴的門 由此開啟

在西廂房 在一張嶄新的書桌前

我坐下來 端正身子 凝神靜氣

彷彿八百年前的一個無名學童

2015

1

21

(原載《人民文學》)

2016

10

月號)

在上浦禁山越窯遺址

此處水面遼闊

江風徐來

此處水清潭深

帆船遠去

一個長衫背影依然肅立在高崖上

釣竿細微

而魚線更加細微且長

風從頭頂吹過

這是秋天的風

湛藍的天空

還沒有鴻雁飛過

只有雲朵

在一絲一絲移動

而江水的流

已經快過雲朵的速度

可以想象

當年的垂釣

完全是一種閒情逸致

乘興而來

興盡而返

有魚或者無魚

不是最主要的

那麼

在經歷了一千六百多年的今天

一個寫詩的人

滿懷敬仰

又一次來到這裡

這一個兩手空空的人

想釣什麼?又能夠釣起什麼

2015

10

18

(原載《詩歌月刊》

2017

6

月號)

風吹貴門山

鹿門書院

不是因為疲累

這個春天的三月

我在金庭觀小憩

碑廊裡漫步

石階上坐坐

可以觸控那些舞蹈的墨痕

可以凝視這棵不動聲色的古柏

而風聲

從四圍的山坡吹下來

殿堂樓宇

每一座都是仰望的高峰

花草小品

到處都凝聚大師匠心

一個古老的故事

在春天裡散發最新鮮的光芒

翰墨的氣息

比風更有力量

滲透所有的目光和讚歎

在山水之間盛開的

是來自蘭亭序的芬芳

如果時光能夠隨我的心意倒流

那就流回那一個太陽初升的早晨吧

我就是案桌旁

那個研墨的小書僮

2018。03。25

(原載《揚子江》

2019

年第

3

期)

謝靈運垂釣處

橋下的流水嘩啦啦的撲騰著

它們的白沫 在石頭縫裡打轉

細小的瀑布 從每一道縫隙裡衝出來

山裡的雨已經下了半天 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從祠堂裡出來 站在這座古老的石拱橋畔

看遠山的霧纏繞 聽腳下的山泉奔騰

其實 這一切都是模糊的

唯一的清晰 是一滴雨在葉上的歌唱

它的單調它的低微 就在我的頭頂

當我抬起頭 它的聲音就清楚地進入我的視線

透明細小清涼 像是一隻小手搭在另一隻手上

哦 這就是一滴雨——古老的拱橋 新鮮的雨水

2019。06。08

(原載《星星》詩刊

2020

7

月號)

金庭觀小憩

沃洲村滿山遍野的桃花

漸漸低下了她們的歌唱

即使一群詩人 冒雨而來

也不再激起她們再度演出的慾望

這個春天的舞臺中央

桃花們亮麗的顏色 被雨水

一次次清洗 最後的美和紅豔

此刻 被一行行詩歌輕聲挽留

湖水和遠山 隱在雲霧之中

桃葉新生 它們的翠綠

也在雨水中搖晃 在這片桃林裡

搖晃得更厲害的 是一束目光

看 桃花們已經在集體謝幕了

一彎腰一低頭 風度依舊翩翩呀

她們的雙手 在春風中拍打出心跳的節奏

她們不撐傘 全身上下被春雨溼透

一群詩人從城市趕來 他們遲到的腳步裡

充滿桃花的嘆息 他們小心翼翼

在青草和泥濘的山坡 留下深淺的腳印

他們穿越桃林 只帶走一縷春風一抹粉紅

2013

03

25

(原載《詩刊》

2014

2

月上半月)

編 輯|漢 華、鍾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