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聊齋故事:《十二孃》

宋朝某年,秀才趙天穎告別了妻子王春娥和小女彩兒,上京赴考一家人難分難捨,直走到十里長亭才灑淚而別。

聊齋故事:《十二孃》

趙天穎自幼聰穎,勤讀不輟,學得滿腹華章,一心想登上天子朝堂,報效朝廷。一路上,他曉行夜宿,歷盡艱辛。

這天,他終於來到繁華的京城。為了節省一點盤纏,經過一番躊躇選擇,才在一間低矮簡陋的小客店裡住下來。

店主十二孃是個精明能幹的婦人,她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和趙天穎閒扯:“小店名叫狀元店,好給你們這些趕考的讀書人圖個吉利。雖然至今沒有一個人高中,但說不定這運氣會落到你頭上哩。”趙天穎聽了,十分高興。

不料剛住了一個晚上,趙天穎就病倒了。二孃為他請醫生,熬湯藥,伺候周到。吃了幾劑藥,趙天穎人是康復了,盤纏卻全用光了。十二孃也隨即變了臉孔,整天催著他清還賒欠的房租、飯錢。趙天穎沒辦法,只好上街賣字。

長街賣字,畢竟是一種潦倒的營生,趙天穎自覺羞慚,走了大半天也不敢開口招攬生意,自然是無人問津了。

忽然,前邊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和吆喝聲,趙天穎舉目一望,原來是一隊官兵凶神惡煞地飛馳而來,路人紛紛躲避,一些挪移不及的攤檔,也被馬蹄踐踏得東歪西倒。

待馬隊過去,路人怨聲頓起。一個老者輕聲地對趙天穎說:“桂花公主失了稀世珍寶玉連環,責令三天內破案。唉,京城這陣子更亂了!”

趙天穎聽後,忍不住口出怨言:“失掉一件玩物,就出動上千軍馬,弄得民不安生,成何體統?”那老者見他心直口快,不敢再和他搭話,只催他快快回家。

趙天穎回到客店,十二孃見他仍是囊空如洗,不高興地說:“你是讀書人,應該明道理,長期拖欠,我也要喝西北風了!”

趙天穎自知理虧,便向十二孃要過紙筆給妻子寫信,叫她變賣家中僅有的一塊薄田和半間破屋,用來還債。

信剛寫好,忽聽店門口有人找趙天穎。趙天穎聞聲出去一看,竟是妻子王春娥和小女彩兒。 原來,趙天穎離家不久,一場洪水淹沒了農田廬舍,春娥母女無家可歸,只好到京城來找尋親人。

十二孃在一旁聽了,暗歎快將到手的錢財成了泡影,沒好氣地問:“秀才,你當家,我破財,如今怎辦?”趙天穎賠禮道:“我人窮志不短,眼下科期快到,倘若得中,當加倍償還。”

一句話反而激起了十二孃的怒火,嚷道:“別做夢了,看你這窮酸樣還能中狀元?還錢吧!”王春娥上前哀聲懇求,願意幫店裡縫補漿洗,只求讓她一家暫宿店中。

十二孃聽了,想起店裡還有空房,也樂得賣個順水人情,便板起臉孔說:“好吧,我留你們住下,但我有言在先,以後的房租要雙倍計算。”趙天穎夫婦為免露宿街頭,只好答應。

幾天後,趙天穎去科場應試,終於名題金榜,高中狀元。皇帝傳諭在御花園為新科狀元面試、簪花,併為年屆34歲的桂花公主選駙馬。

聊齋故事:《十二孃》

桂花公主正為失去玉連環而煩悶,聞訊立即趕到御花園,向皇帝撒嬌:“不尋回玉連環,我寧死不嫁!”皇帝無奈,恩准桂花公主在面試時向狀元徵求尋寶良策。

桂花公主有恃無恐,氣勢逼人,當趙天穎奉旨叩見後,她劈頭一句就問:“臣食君之祿,應擔君之憂。我失去一件玉連環,你可有辦法將它找回來?”

趙天穎墾切陳詞:“依我之見,最要緊的是民樂邦安。失掉一件玩物,不應驚動眾多軍馬,亂了京都,造成民眾生怨。”公主聽了,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皇帝心中也很不高興,正想斥責趙天穎出言輕慢,園外內侍卻來稟告,說御史張夢覺查訪不到玉連環的下落,進宮請罪來了。

皇帝大怒,傳諭張夢覺進見,沒問幾句便下令將他革職收監。張夢覺分辯道:“寶物失於宮內,分明是內賊所為,有人卻妄動禁軍,滿城搜尋,唯獨不讓我入宮勘查,叫臣怎破得此案?”

侍立一旁的賈常侍聽了,連忙跪下對皇帝說:“查勘內宮,是我的職責;派兵宮外搜查,乃出自奴才一片忠心。此舉如有錯,請皇上降罪!”皇帝偏袒賈常侍,未等他說完,便連聲說:“賈愛卿無罪!”

趙天穎忍不住對皇帝說:“張大人言之有理,應勘查內宮才是。”賈常侍心中惱怒,把他招至一邊,輕聲警告說:“你初入仕途,講話可得小心點!”

趙天穎不理睬他,仍要上前向皇帝進言。賈常侍想起新科狀元初拜天子,可以求皇上恩賜,便上前搶著對皇帝說:“新科狀元想求皇上恩賜。”

皇帝點頭准奏,再給張夢覺三天期限破案。張夢覺領旨退下,他朝趙天穎點了點頭,表達了感激之情。趙天穎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分。

這時,皇帝拿起宮花要給趙天穎簪上。趙天穎正呆立沉思,沒聽見內侍傳喚,皇帝見他心不在焉,很不高興。 賈常侍走過去,在趙天穎耳邊低聲喝道:“萬歲賜簪宮花,為何不跪下謝恩?”

趙天穎如夢方醒,連忙上前下跪,不巧碰著賈常侍,朝笏失手落地,斷成兩截。 賈常侍乘機彈劾趙天穎無心領賞,落笏失儀。皇帝心中大怒,扔掉宮花,拂袖回宮。

趙天穎拾起跌斷了的朝笏,一時不知所措。不一會,賈常侍返回傳旨:“趙天穎落笏失儀,冒瀆天威,收回官袍玉帶,削職為民。”兩個內侍不由分說,上前脫下趙天穎的烏紗帽和狀元袍,把他趕出宮門。

御花園裡的一場變故,宮牆外面全然不知。這天早上,十二孃上街喝酒,見人們在爭看金榜,她也趨前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著“欽點頭名狀元趙天穎”,樂得她手舞足蹈,小跑著回去給秀才娘子報喜。

回到店裡,只見王春娥母女正在井邊洗衣,十二孃樂滋滋地把春娥扶到井欄坐下,倒頭便拜:夫人大喜,秀才老爺名題金榜,中了頭名狀元啦!”

王春娥母女得悉喜訊,驚喜萬分。十二孃忙著要去買酒,迎接狀元榮歸。春娥再三勸阻,叫她不必破費,她仍執意要去:“要買的,要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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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娥吩咐彩兒去到橋頭等候,若聽到鳴鑼喝道之聲,就先回來報信。彩兒爽快地答應了一聲,跳跳蹦蹦地走了。

彩兒走後不久,趙天穎冒著風雪,踉踉蹌蹌地回到狀元店裡來。王春娥正在梳洗打扮,猛然見他垂頭喪氣地出現在面前,不禁吃了一驚,愣住了。

待趙天穎說明了原委,王春娥氣得直咬牙:“歷代明君,求賢若渴。當今皇帝卻為了一塊象牙片,就把個狀元當水潑出去,真是枉為人君!”趙天穎忙掩其口:“你背地罵皇帝,是會惹禍的!”

這時,十二孃捧著一罈酒,歡天喜地地回來了。她見趙天穎沒有穿上官袍,十分詫異,忙問究竟。 趙天穎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搪塞道:“我的官袍官帽寄放在貢院裡,三年後再取回來。”十二孃聽了恍然大悟,頹喪地把手一垂,手中的酒罈砰然落地。

為謀生計,第二天,趙天穎帶著筆黑紙硯,來到街市橋頭設攤賣字。一個富家公子走來,請他在扇上題詩。趙天穎一揮而就,便賺到了二兩銀子。

趙天穎正盤算著如何用這二兩銀子買米、還債,御史張夢覺也為查詢玉連環,微服出訪,來到橋頭。不料小偷李拋哥早已盯上了他,待他腳步一停,便輕輕地來到身後,要摸他的錢袋。

張夢覺見一陌生人向自己討債,十分詫異。李拋哥不等他開口,又厲聲威脅:“想賴賬,就別怪我拳腳無情!”

於是,兩人爭吵起來,趙天穎早已在一旁看出眉目,便上前勸解。要李拋哥拿出索債憑據。李拋哥哪裡拿得出什麼憑據,他惱羞成怒,直罵趙天穎多管閒事,舉拳便打。

張夢覺不想在此糾纏而耽誤了正事,答應給李拋哥二兩白銀。誰料一摸腰間,才想起匆忙中忘記帶上錢袋。 趙天穎見狀,便取出二兩白銀為他解圍。李拋哥接過銀兩,揚長而去。

張夢覺連聲道謝,他見眼前的書生有些面熟,便上前請教尊姓大名。當他知道這就是新科狀元趙天穎時,更感激不已,誠摯地叫了一聲:“趙仁兄,我的大恩人……”

趙天穎當日朝見皇帝時,沒有細看張夢覺面貌,因而不認得他,忙說:“區區財物,何足掛齒。”張夢覺又問:仁兄現居何處?”趙天穎頓覺自慚形穢:“落難狀元,寄居在狀元店中。”

張夢覺安慰道:“塞翁失馬,焉如非福。你可知做官容易伴君難嗎?”說罷,嘆了口氣,告辭而去。

日落時分,趙天穎回到狀元店,剛進門,十二孃就要他把當日收入的一半用來還債。趙天穎從早到晚才賺得二兩白銀,給了張夢覺後,等於沒有發市。他為難地向十二孃說明原因,請求寬限。

十二孃直罵他拖欠房租硬充善人,一怒之下把他的包袱從房裡扔了出來,要他一家三口到柴房去過夜。

正吵嚷間,店外來了一位老人,他問明眼前的書生就是趙天穎便雙手奉上一個紅布包裹,施禮道:“我家張老爺蒙相公仗義疏財,解了危難,今命老奴送上黃金五十兩,請相公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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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穎忙說:“解人之困,義所應當,這黃金我不能收!”老人說:“相公不收,老奴便長跪不起了。”說著就要下跪。十二孃見狀,連忙上前代趙天穎把包裹接了過來。

老人走後,十二孃笑嘻嘻地把包裹遞給趙天穎,說:“趙相公,你可交了好運啦,快寫封答謝信吧,明早我給你送去。"

趙天穎說:“我幫助別人,並不希圖報答,何況我也不知這張老爺家住哪裡。”王春娥勸道:“別耍犟脾氣了,這信是該寫的,就讓十二孃明早去打聽一下,給你送去吧。"

王春娥說著,從包裹裡取出二兩黃金交給十二孃,用以清還欠債。十二孃手捧黃金,喜笑顏開,殷勤地說:多謝!多謝!你們今晚別到柴房去住了,原先住的房間也不好,我另給你們開一間上房,保管舒適。

話分兩頭。卻說張夢覺連日查訪玉連環,仍然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心中十分焦慮,終日寢食不安。其實,正如他所料,玉連環真是宮中內賊所盜。賈常侍外通金國,想以玉連環作為進見禮,指使乾兒子賈化喬裝入宮盜竊。賈化有他作內應,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寶物盜到手中。

這天晚上,賈常侍寫了一封密信,令賈化扮成商人,藏在身上帶著玉連環混出邊關。 賈化本是禁軍頭領,平素愛喝酒,出發時,他路過一家新開張的酒樓,禁不住酒香的誘惑,帶著兩名隨從上樓去喝兩盅。

恰好李拋哥也在酒樓上,他瞥見賈化腰間繫著一個布包,估計是值錢的東西,便尋機偷了過來。賈化等人喝得昏頭轉向,竟全然不覺。

李拋哥離開酒樓,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解開包裹察看,見是一件玉器,心中大喜。 賈化吃罷酒肉,正欲離開,猛然發覺腰間包裹丟失,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招呼兩名隨從火速轉回,帶領禁軍四外搜尋。

黃昏時候,李拋哥來到街市,想趁玉器鋪打烊之前把玉連環脫手出賣。突然,一夥官兵咋咋呼呼地迎面而來,叫嚷著要捉拿盜寶之賊。李拋哥大吃一驚,立即打消了銷贓的念頭,轉身離去。

不料,一路上都有官兵巡查,搜尋甚嚴。李拋哥不甘為一件小玉器自投羅網,靈機一動,縱身躍上了狀元店的牆頭。

李拋哥剛站穩腳跟,就聽見房裡有個女人在說話:“天穎,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黃金,還是交你收藏吧!”“黃金?”李拋哥頓時來了精神,暗喜今夜財星高照。

他輕輕地躍上屋頂,透過天窗朝房裡察看,只見一個書生在燈下讀書,肘下還壓著一個布包,心想:那包裡定是黃金無疑了。

三更鼓響,李拋哥躥進房內,使出偷龍轉鳳之計,從伏案熟睡的趙天穎肘下盜走了黃金,換上了包著玉連環的包裹。

李拋哥走後不久,賈化便領著官兵搜查來了。趙天穎被十二孃的拍門聲驚醒,連忙把肘下的包裹藏入袖裡,才去開門。

房門開啟,官兵蜂擁而進,把房間搜了一遍,仍然沒有玉連環的下落。賈化下令搜身。官兵從趙天穎袖裡搜出包裹,呈交賈化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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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化解開包裹一看,裡面正是自己要尋找的玉連環,驚喜萬狀趙天穎沒想到金子突然變成玉器,頓時嚇得目瞪口呆。

賈化喝令官兵把趙天穎押走。王春娥不顧一切地扯住賈化,指責他不該無故抓人。賈化掙脫身來,把春娥踢倒,爭執間竟將包裡的密信掉落地上,他卻沒有察覺。

趙天穎被押至知府衙門。這馬知府也是賈常侍的兒子,聽了賈化幾句交代,立即開堂審問。 趙天穎死也不肯招認自己偷了玉連環。馬知府動用了幾種刑具逼供,仍然無濟於事。

賈常侍聞訊來到衙門後堂。他一聽馬知府說犯人名叫趙天穎,心裡不禁嘀咕起來:“這小子交出了玉連環,卻留下了我的親筆密信,莫非要殺我一個回馬槍?”

他知道自己的性命系在那封密信上,再也不能用嚴刑去迫使趙天穎就範了。於是,他把眉頭一皺,想出了一條計策,如此這般地在馬知府耳邊吩咐了一番。

馬知府依計而行,命人將趙天穎提到後堂。賈常侍一見披枷帶鎖的趙天穎,故作驚慌地喊道:“哎呀,趙貴人,我找得你好苦呀,快快接旨吧!”

賈常侍拿出聖旨宣讀:“趙天穎落笏失儀,原已被貶為民,賈常侍為國憐才,懇切求情。朕準所奏,賜還趙天穎紗帽官袍,復其狀元名位。”趙天穎聽罷,似在夢中,仍呆跪不起。

賈常侍向左右一使眼色,幾名衙役便不由分說地把趙天穎扶起來,為他脫下枷鎖,換上官袍。 待趙天穎坐下,馬知府暗示說:“狀元今日得複名位,全靠賈公公保奏,這大恩大德可不能忘啊!”趙天穎聽了,欠了欠身子,算是向賈常侍謝恩。

待趙天穎坐下,馬知府暗示說:“狀元今日得複名位,可別忘了你的恩人啊!”趙天穎生性憨直,竟一時想不起哪個是恩人。馬知府迫不及待地說:“你那恩人官不論,祿不論,單要你手上的一封信!”

趙天穎聽了,以為是指遣僕人贈金的張老爺,便說:那恩人雪中送炭,厚道善良,我正想寫信答謝他,可惜我不識他名號和住處,只知他姓張,投遞無門啊!”

賈常侍暗暗吃驚:莫非這小子要把密信交給張夢覺?他轉過臉來,陰沉地衝著趙天穎問:那信既然還沒送出,現在何處?”“信?”趙天穎笑了起來:“我還隻字未寫哩!”

賈常侍以為趙天穎在捉弄自己,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說:“我勸你莫再與我對抗了,若不交還密信,我便叫你去見閻王!”

趙天穎越發惶惑不解。賈常侍見狀,揮手吩咐傳賈化上堂,並讓他向趙天穎報出身分。賈化耀武揚威地走到趙天穎面前,昂首說:“我是當今皇上御前常侍心腹愛將第九乾兒子賈化,狀元公久違了!”

賈常侍一聲怒喝:“奴才跪下!你雖然是我的乾兒子,但貪杯失職丟失密信,死罪難饒。來人,推出去斬了!”眼看著賈化霎時間丟了人頭,趙天穎有點茫然失措。賈常侍陰森森地對他說:“你不交出密信,就跟賈化一樣下場!”

趙天穎大呼冤枉,要求上殿去見皇帝,分辨是非。賈常侍冷笑著說:“你以為可以隨便上殿嗎?來人,把他身上的官袍給我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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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們一擁而上,扒下了趙天穎的紗帽官袍。趙天穎這才知道剛才的一幕全是騙局,怒憤滿腔,大罵賈常侍假傳聖旨,欺君枉法。

賈常侍惱羞成怒,下令把趙天穎關進死牢,次日綁赴法場斬首。 與此同時,馬知府也派出一夥衙役查封了狀元店,把店主十二孃和王春娥母女趕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張夢覺聽說昨夜從狀元店裡捉到一個盜竊玉連環的書生不禁暗暗擔心趙天穎的安危。他立即扮作一個算命先生,來到狀元店附近查探。

十二孃正坐在店門口哭泣,張夢覺上前向她問起封店的事,十二孃說:“昨夜官兵搜店,從房客趙秀才身上搜出一包黃金,便把他捉去了。”張夢覺聽了,不禁脫口而出:“哎呀,張夢覺,你那些黃金可把趙秀才害苦了!”

十二孃驚奇地問:“那包黃金確實是一位張老爺命人送來給趙秀才的,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張夢覺一愣,隨即指指布招牌說:我是料事如神的活神仙嘛。”

十二孃如獲救星,拉住張夢覺說:“活神仙,趙秀才是好人,那包黃金不是偷來的。”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又說:“你看,他還給那位張老爺寫信答謝哩,只是來不及送去,他就被官兵抓去了。"

張夢覺把信拆開一看,竟是賈常侍送往金國的密信,信中提到以玉連環為進見禮物,不禁又驚又喜。十二孃在一旁說:“這信是我在秀才房裡撿到的,他本託我去交給張老爺,可又不知張老爺住在哪裡。"

張夢覺立即把密信收好,對十二孃說:“我認識那張老爺,我可轉交給他。”說罷就要告辭。十二孃拉著他,要他算命,張夢覺說:“不用算了,你鴻運當頭哩,我保管你這狀元店今日重新開張!”

張夢覺辭別了十二孃,直奔回府換上官服,上朝叩見皇帝,並呈上賈常侍裡通金國的密信。皇帝閱罷密信,大怒,傳旨立即處死賈常侍,並追回玉連環。

張夢覺上奏:“新科狀元趙天穎暗獻賈賊密信,揭奸有功,理應賜回狀元名位。眼下趙狀元正被賈賊黨羽押赴法場候斬,請萬歲降旨,刀下留人!”皇帝當即准奏,並降下聖旨,派張夢覺趕到法場宣讀。

這時,在法場候斬的趙天穎正與妻子、女兒哭作一團。十二孃也提著一籃飯菜前來與他訣別,見狀也不禁流下同情之淚。

追魂炮響了,負責監斬的馬知府喝令官兵把王春娥母女和十二孃趕走。王春娥悲聲叫喚著丈夫的名字,幾乎昏厥過去。

趙天穎突然挺身而立,衝著馬知府高聲叫道:“你等無視國法刑章,拒不宣我罪名,我死不瞑目!”馬知府冷笑一聲,厲聲下令:開斬!

兩個劊子手正要動手,法場外突然傳來一聲叫喊:聖旨到,刀下留人!”只見張夢覺手捧聖旨,疾步而來,監斬官馬知府頓時嚇傻了眼。

張夢覺宣讀聖旨:“趙天穎揭奸有功,賜回狀元名位,加封一品大忠大勇侯;馬知府與賈賊狼狽為奸,打入天牢,聽候發落!”突然的變故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只有趙天穎痴痴地站在一邊,彷彿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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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夢覺命人把馬知府押進囚牢,併為趙天穎脫去枷鎖。趙天穎仍然迷迷糊糊地任人擺佈,張夢覺見了,知他受了驚嚇,心裡不禁黯然。

這時,法場外來了兩名宮女,匆匆走到張夢覺身前稟報:“公主駕到,要親自探望大忠大勇侯。”張夢覺連忙命人把趙天穎扶到接官亭更衣,自己急忙前去迎接公主。

桂花公主坐著鳳輦來到法場,四下打量沒見到趙天穎,急著叫張夢覺派人去請。趙天穎穿好官袍,步履踉蹌地從接官亭走來,猛抬頭看見鳳輦和內侍,又連忙轉身往回走。

桂花公主見了,示意宮女阻攔,還賜給趙天穎一個團龍錦墩,讓他坐著說話。 桂花公主褒獎趙天穎保國忠君,頂天立地,堪稱棟樑之才。

趙天穎詫異地反問:“我不是已經定了死罪麼,怎麼……”張夢覺見他神態木訥,便笑著說:“恭喜趙貴人,你加官進爵了!”

趙天穎這時聽清了“官”“爵”二字,神志頓時清醒了許多。他百思不解,為何兩天之內,身上的官袍穿了脫、脫了穿?

桂花公主矜持地說:“大忠大勇侯,你還發什麼呆?父王還要招你做駙馬呢,快跪下接旨吧!”說罷,示意身邊的老太監宣讀聖旨。

趙天穎聽罷聖旨,頓時嚇得跌坐在地。他一把扯住張夢覺,問:“張大人,我究竟有何功德,一再受到皇封?”張夢覺答道:“是你託女店主獻上密信,除卻奸人,建了奇功。”

趙天穎聽了,恍然大悟,顧不得與張夢覺說話,拔腿就往法場外跑。 桂花公主見趙天穎神態異常,急得衝著張夢覺發脾氣:“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張夢覺連忙命人追趕,好生照料。

趙天穎一路小跑,回到狀元店。十二孃已經知道一場風波已告平息,正高高興興地和王春娥一道打掃門道,等候絕處逢生的狀元歸來。

趙天穎脫去官袍和烏紗帽,雙手捧到十二孃面前,說:“十二孃,你交出賈賊密信,除奸有功,這大忠大勇侯的爵位,非你莫屬。”

十二孃先是一愣,隨即樂不可支:“哈哈,怪不得算命先生說我鴻運當頭呢,我真的當官了!”一邊笑著,一邊穿上官袍,戴上烏紗。

趙天穎把王春娥和彩兒招呼過來,一起向十二孃辭行:“我這番把狀元袍三穿三脫,總算嚐到了當官的滋味。從今以後,我寧願回鄉執教私塾,也不到官場去混了!”

十二孃送走了趙天穎一家,然後跑去校場面見桂花公主。她大大咧咧地嚷道:“大姐,趙秀才帶著妻女回鄉去了,他把官位讓給了我,你還招我做駙馬嗎?”桂花公主聽了,當場氣得暈了過去。

聊齋故事:《十二孃》

秀才趙天穎高中狀元,即被捲入一場或寶失竊案中皇帝昏庸,權臣誣陷,使他身上的官袍穿了又脫,脫了又穿,甚至被綁赴法場。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失竊案引出了一宗通敵叛國案,趙天穎又成了揭奸有功的功臣,官復原職,賜回官袍,並招為駙馬。但趙天穎經過幾番沉浮,幡然醒悟,深感官場腐敗,毅然脫下官袍,攜妻帶女回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