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最出挑的兩位女子莫過是林黛玉和薛寶釵,一個是“世外仙姝寂寞林”,一個是“山中高士晶瑩雪”。
這兩人都有先天帶來的疾病,只不過林黛玉的更為明顯,先天稟賦虛弱的她是個常年藥不離身的“藥罐子”。
與林黛玉相比,薛寶釵因先天稟賦太盛帶來的熱毒,卻是不易被人察覺。她容貌豐美,犯病時依舊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沒有絲毫病態。
在書中曹雪芹並未直言她得了什麼病,
脂硯齋卻道破天機,給出十字批語“凡心偶熾,是以孽火齊攻”。
嚮往紅塵情慾
脂硯齋所言簡潔明瞭,薛寶釵的病就是因為偶爾凡心過於強烈熾熱,以致於肝火攻於心。
所謂的“凡心”一方面是指春心,在男女情愛方面內心的盪漾;另一方面是指功利心,渴望權力和富貴,追尋無比榮耀的人生出路。
書中第七回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描寫薛寶釵的病。薛寶釵在與周瑞家的閒聊中提及到自己的那種病犯了,所以兩三日沒有出屋子。
她並沒有直言自己得了什麼病,哪怕後面周瑞家的追問病根,也只是用無名之症搪塞了過去。
薛寶釵的病很奇怪,發作時也不過是咳嗽些,但就是名醫仙藥都沒有效果。
直到遇見了一個禿頭和尚,點明她的病是孃胎裡帶來的熱毒,於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需要在發作時吃上一丸他開得藥(即“冷香丸”)。
冷香丸是取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四種春夏秋冬四季最為潔白冷豔的花蕊各十二兩研末。
再加以雨水、白露、霜降、小雪四個陰冷節氣的水加以調和,就連送服的煎湯黃柏也是性寒之物。
這個藥方是由至寒之物構成,整個藥丸都給人一張涼颼颼的感覺。
然而卻只有這樣至冷之物才能壓抑薛寶釵的熱毒,可見她體內的慾望、凡心有多麼強烈。
緊接著書中第八回便寫了薛寶釵熱毒未消,面對賈寶玉情慾難控的失禮行為。
寶玉從周瑞家的口中得知寶釵身體不適抽空前去看望,期間薛寶釵主動提及想要賞鑑通靈寶玉,並念出上面的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這時候一旁侍候的鶯兒開始推動事情發展,貌似無意的提到薛寶釵的金項圈。
寶玉聽了自然是糾纏著寶釵要看,這個時候薛寶釵的行為就有問題了。她當著寶玉的面解開外衣排扣,從裡面的大紅襖上拿出金鎖。
這樣當著異性的面露出裡面衣物的行為有“引逗”之嫌,如果被人撞見寶釵在寶玉面前衣衫不整,就很難說清楚了。
金鎖上的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也因寶釵主僕二人的完美配合得以展現在寶玉眼前。
就連寶玉自己看了都說:“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自此引發了金玉良緣的說法。
薛寶釵是一個生活在講究男女大防的封建社會下的大家閨秀,書中的她溫柔典雅,知書達理。
而她在《紅樓夢》第八回中所做之事完全是背離她自身教養的逾矩行為。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凡心熾熱,難以自制,不受控制地去做了那樣不合規矩的事。
追求俗世繁華
既然薛寶釵面對賈寶玉時都已經情難自制了,那麼賈寶玉一直都是她的擇婿物件嗎?
答案是否定的,薛寶釵心中有遠超於情愛的理想,她想成為人上人,因此她要把握一切飛上枝頭的機會,去追求俗世的無限繁華。
《紅樓夢》第四回明確寫到,薛家進京的原因之一,便是為了薛寶釵待選一事,她一直以賈元春為自己的榜樣,也就是入宮為妃,青雲直上。
書中第十八回元妃省親時,薛寶釵對賈寶玉說了這樣一句話:“……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可見她內心對於穿黃袍的渴望。
可惜天不遂人願,最終薛寶釵在選秀這件事上還是敗興而歸。
書中雖然沒有明寫,但是在第二十八回元春賞賜端午節禮時,賈寶玉和薛寶釵所得的禮物是一樣的,其中的紅麝香串本身有做媒的意思。
那麼賈元春頒賜節禮表達的內在含義便是為賈寶玉和薛寶釵指婚。因此可以得出此時的薛寶釵已經在選秀活動中落選了。
選秀失敗對於薛寶釵的打擊是巨大的,怒火積於心,這個時候體內的熱毒必然是要發作的。從書中第三十回薛寶釵的種種反常表現就可以看出來。
賈寶玉因她體豐怯熱開了一句玩笑,將薛寶釵比作楊貴妃。
沒想到引來她的厲聲反駁:“我倒像楊妃,只是沒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楊國忠的。”
這個時候小丫頭靛兒不見了扇子來問薛寶釵,立馬引來了薛寶釵更大的怒火:“你要仔細!我和你頑過,你再疑我。”
對於一個貴族小姐來說,薛寶釵所言已經相當於破口大罵了。
薛寶釵的頻頻失態便是因為選秀失敗這件事,落選意味著她人生的最大追求泡湯了。
黃袍加身,無上榮耀都不可能實現了,巨大的落空感讓她被怒火包圍,無暇顧及其他。
因此人們看到她的性格變得異常暴躁,一改平日的豁達大度、溫柔敦厚,反而因一點小事就蹦起八丈高,氣得不行。
薛寶釵的怪言怪語都因她的“那種病”又發作了,孽火齊攻,難以自制。
無論是對愛情還是榮華富貴,她都有著極強的佔有慾,看待事情過於激進。
薛寶釵所服的冷香丸便是對她內心強烈慾望的壓制,幫助她放下執念,治癒自我,人間何處不飛花,何必執著於得不到的。
結束語
薛寶釵是四大家族的後人,受封建禮教的薰陶,她舉止嫻雅、靜慎安詳,讓人望之如春。
然而這都是她為了迎合這個時代而打造的外在,薛寶釵的內心如火焰般熾熱,她骨子裡爭強好勝,處處想要拔尖,不甘心落於他人之後。
薛寶釵的病不是生理上的病,是情難自制的心理疾病。
曹雪芹不好意思明說,但透過描寫她對世俗露骨的追求已經把一切展現得淋漓盡致,脂硯齋的批語則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幫助後世人們認清薛寶釵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