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4年拍攝《暗黑者》以來，周琳皓彷彿習慣了用幾個月時間完成一部劇的籌備、拍攝和製作，到了拍攝《對決》時，他又一次走過了這樣的迴圈。八年過去，他對刑偵懸疑劇的觀察沒變，焦點該在案件背後的人。
出品
| 部落格天下大文娛組
作者
｜黃瑩瑩
編輯
| 孤鴿
5月31日，《對決》收官。據燈塔資料，該劇在騰訊影片播放量破4億，愛奇藝熱度日冠12次，成績還算亮眼。但在開播時，也引起過爭議，有網友質疑劇中槍擊副市長、村民會造土槍等情節過於懸浮，不可能發生。
對此，導演周琳皓迴應稱，“幾個案件都是編劇在經過實際調研的案件的基礎上做的改編。”而從結尾來看，副市長恰恰是罪犯最大的保護傘，換句話說，副市長槍擊案是一個“苦肉計”圈套。
“《對決》和去年上映的《掃黑風暴》等作品，都是針對2018年開展的全國掃黑除惡專項鬥爭而做的專案。”周琳皓說，從劇本創作到後期製作，僅用了5個月左右時間，拍攝過程將近70天。為了趕進度，劇組人員數量是正常劇組的三倍。
周琳皓對這樣的快節奏製作過程十分熟悉。2014年，他執導的第一部網劇《暗黑者》以數億的點選量成為年度“現象級網劇”，而第二季從開機到播出時間，也僅隔了五個月。
多年來，他拍攝的劇集一直以懸疑、科幻題材為主，在行業內建立起了自己的口碑。他的作品傾向於透過一個個案件去探討背後的複雜人性，關注人物如何墜入黑暗又抵抗黑暗，就像《對決》的原來名字叫《穿破黑暗》。
怎麼在短時間內講好懸疑故事？
《對決》的一條主線是，誰是公安的“內鬼”？但劇集在推進時，並未追求強懸念。在播出前幾集時，彈幕裡就有很多觀眾猜測劉局長是幕後推手，而這一猜測與真相一致。
比起案件的懸疑性，周琳皓更關注案件背後的人如何陷入利益的泥沼中從而與惡為伍。劉副局長就是一個典型人物，他誤入歧途，雖然曾試圖爬出泥潭，但他選擇了以暴制暴的方式親手殺掉惡霸光頭，並栽贓給十年前那起冤案中的兇手刀疤。
這樣一起頗具荒誕意味的槍擊案牽扯出了十年前的往事。證人收錢撒謊作偽證，警察收受賄賂隱藏關鍵物證，檢察官選擇了順水推舟……每一環都出現紕漏，每一個人都寄希望於下一環中正義出現，結果卻是所有人與黑暗共生，悲劇由此發生。
法制公信力受到挑戰，向惡靠攏成為普通人自保的方式。周琳皓說：“量變引起了質變。羅元縣今天發生的這些亂象，只不過是他們在利益捆綁過程中的小插曲。但沒有不透風的牆，罪惡始終是罪惡。”
為了讓整部劇保持一個快的敘事節奏，前五集既交待了三起槍擊案的前因後果，又梳理了涉黑組織幫派之間、警察與村民、警察內部的人物關係。隨著老周、劉局長是內鬼的線索浮出水面，後半段的戲劇衝突集中為武劍和文陸陽二人調查黑白兩道追逐的更大利益是什麼。
歐豪在劇中飾演刑警武劍
內容的調整意味著要和時間賽跑。為了及時填補劇本細節上的問題，周琳皓白天拍攝，晚上開編劇會。常常遇到編劇會開完，很快就要開工的情況，一天只能睡一兩個小時。有一次，忙得實在沒有時間睡覺，他連軸轉了70多個小時，三天沒睡覺。
敲定演員，也是在極短時間內做出的決定。最初，周琳皓在看完劇本大綱後，心裡就有了文陸陽這一角色的人選，他想找王景春來演。二人都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且相識多年，他覺得王景春遊刃有餘又不失細膩的表演風格會為這一角色增彩。
在這次合作中，王景春對案件的強邏輯分析能力讓周琳皓很驚喜。因為多次扮演警察角色，王景春對公安體系內部工作人員的說話習慣、職業特點比較熟悉。比如，在黑警老周被懷疑的調查階段，王景春建議在這個環節可以開展民主生活會，藉機進行調查。周琳皓就加了一場戲，即文陸陽把老周請到會議室，表面上是關心下屬，實則是給武劍留出採集物證的時間。
周琳皓對《部落格天下》說：“有些體制內我不太瞭解的流程，比如在刑偵案情分析會上的發言順序、規範的說辭，他都給出了好的建議。”
拍攝地在廣東惠州。劇中主要場景羅元縣搬運村的設定，是一個二十年都沒能成功執行拆遷的地方，位置偏僻，處於監管的真空地帶，黑惡勢力漸漸滋生。劇組勘景時，發現惠州周邊有一些即將拆遷的老村莊，沒有人居住，呈現出的破敗氣質正好符合搬運村，就迅速確定了拍攝地。搬運村的戲量很大，但實際拍攝時間只有五天。
開機不久，遇上了寒潮，當地氣溫降到了零下，工作人員大多隻穿了夏秋款的衣服，只得從家裡寄過來。而降溫第三天，劇組需要拍攝武劍和為父伸冤的毛毛在法院門口的戲份，這是兩場雨戲，拍攝過程中要換不同的機位，差不多拍了四個多小時。
周琳皓回憶起當時的拍攝細節：“我擔心歐豪一旦淋雨感冒了，後面一個多月的戲完成度會打折扣。我告訴他把該表達的情緒表達出來，然後看自己的身體狀況，不舒服的話就不要往雨裡走了。正式開拍的時候，他還是走到雨裡去了，這讓我還挺感動的。”
最後，《對決》歷時70天完成了拍攝，在5個月時間內完成了全部創作。而類似的拍攝經歷，周琳皓經歷過不止一次。
暗黑者
2014年，由周琳皓轉型擔任導演的第一部劇《暗黑者》播出，這部劇由郭京飛擔任主演及監製，以數億的點選量成為“現象級網劇”，併入選南方都市報年度十大話語電視劇，是該榜單上的唯一一部網劇。
《暗黑者》以一起連環殺人案引入，每個案件現場都留下了一張署名為“暗黑者”的通知單，警方成立了專案組，由智商高卻人品一般的犯罪學領域專家羅飛、毒舌的心理學博士穆劍雲、因成績不合格而未從警校畢業的尹劍、古靈精怪且喜歡哥特式風格的法醫梁音等七人組成，他們與神秘暗黑者展開了較量。
由於幾個主要人物性格鮮明，再加上劇集風格與以往刑偵劇的嚴肅不同，《暗黑者》成為了網劇市場上的一匹黑馬，讓人眼前一亮，豆瓣評分8。2分。
《暗黑者》
周琳皓把它的熱度歸因於天時地利人和的運氣。2004年，國家廣電總局下發通知，規定所有電視臺正在播出和準備播出的涉案題材電視劇及相關節目，均安排在晚上十一點以後播放。這一題材電視劇此後十年在黃金檔消失，收購價格也隨之受到影響，從此前的每集三四萬元降到1萬元。網劇《暗黑者》恰恰誕生於2014年，它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市場的空白。
“如果《暗黑者》放到今天，也許不一定會有這樣好的效果。”周琳皓說。
他執導這部網劇的機會，來自於老友郭京飛的推薦，兩人是上海話劇中心的同事，相識多年。《暗黑者》的編劇和製片人是白一驄，他本想邀請郭京飛客串一個角色，結果郭京飛看了劇本後，自願降低片酬出演，並推薦了周琳皓來執導。
在和白一驄見面時，周琳皓拿著同題材英美劇的標準和對方聊製作上的需求，雙方一拍即合。他理想中的懸疑劇模板是《神探夏洛克》，“當時《神探夏洛克》剛播完，羅飛跟夏洛克有相似性，都是邏輯強，注重細節。我原本是想奔著《神探夏洛克》去的，只不過拍了兩天，確實沒錢，服道化都達不到那樣的質感。我們就重新融入了喜劇元素。”
郭京飛在劇中飾演羅飛，一出場就因輸出高密度的資訊讓人驚歎不已，轉身卻又因為沒有警察證件而被同行拖趕出現場。類似的反差在劇中頻頻出現，國產劇裡難得出現了一個接地氣且隨時可能會出糗的警察形象。豆瓣點贊最高的一條評論寫著：“每次男主想模仿夏洛克，永遠帥不過三秒就掉鏈子。多寫實，這才是充滿惡意的人生。”
一方面，羅飛的出現豐富了國產劇中的警察形象；另一方面，周琳皓在拍攝過程中透過手持拍攝的方法，透過增強畫面的運動感來使其看起來更逼真。
《暗黑者》的風格化讓周琳皓迅速在業內受到了認可，更多機會找上了門。而經歷了“自制網劇元年”的2014年，更多創作者和投資方嗅到了新的商機，網劇數量、投資金額、製作班底很快升級。
周琳皓先是和《暗黑者》同班底演員合作了一部科幻題材網劇《執念師》，和第一次拍網劇時的狀況差不多，預算和時間都十分有限。緊接著，《暗黑者》第二季開始籌備。
2015年8月，49集的劇集上線，由於籌備時間短、廣告植入增多、懸疑線邏輯有瑕疵，反響比不上第一季，豆瓣評分降至7。1分。但在網劇市場裡，這仍是一個不低的分數。
懸疑背後的人
作為一名網劇導演，周琳皓感受到了資料作為市場考量標準背後的殘酷。
在《暗黑者》第二季播出之後，找周琳皓的專案開始變少，仍以刑偵懸疑劇題材為主。他對《部落格天下》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整個市場有更多的網劇出來了，年輕導演也多起來了。雖然每年也會有專案來找我，但也面臨著走下坡路的情形。有的坡陡一點，有的緩一點，我遇到的坡屬於不陡也不平緩的那一種。”
周琳皓屬於“半路出家”的導演，在那之前他是一名演員。2001年，從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以後，他進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成為一名話劇演員。他的代表作有話劇《武林外傳》，他在裡面飾演二叔一角，曾跟著劇組全國巡演了160多場。
話劇行業不景氣，很長一段時間裡，為了改善生活，周琳皓也接拍各種網路廣告，當廣告導演。2012年，他為電視劇《龍門鏢局》創作了40個貼片廣告，在廣告導演圈開始小有名氣。郭京飛正是看到了他的才華，才將他推薦給白一驄。
而拍完《暗黑者》後，周琳皓曾動過去進修導演專業的念頭，還專門查看了美國幾所頂級電影院校的招生簡章。但有前輩建議他趁著現有的熱度乘勝追擊，如果中斷幾年可能意味著要重新開始。他看了看自己已經簽訂的專案合約，發現騰不出時間，進修計劃只好擱置下來。
周琳皓（左一）/受訪者供圖
在這期間，也有一些頭部電影公司找到周琳皓談電影創作方面的合作，他都以自己還需要繼續沉澱為由，拒絕了對方的邀請。
《法醫秦明之倖存者》是繼《暗黑者》之後，周琳皓執導的又一部懸疑劇。早在2016年，由張若昀主演的網劇《法醫秦明》已經收穫了好口碑，如果再拍一版，周琳皓想的是怎麼把法醫劇做得不同。
“就像秦明每次到現場，我會給他一個個人空間，讓觀眾能感受到秦明是一個在工作過程中極度專注和忘我的人。所以在拍攝時，他一到偵查現場，周圍都是空空的，沒有其他人在場。”周琳皓說。
他曾看過一部美劇叫《六尺風雲》，裡面有透過入殮師與亡者進行靈魂交流的方式來探討人生哲理的情節，這讓他有很深的感觸，便把這種設計也化用到這部劇裡。
周琳皓喜歡看美劇，並以那些經典美劇作為自己作品要達到的標準。這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在創作上的思考，他認為，懸疑題材劇的焦點該在案件背後的人。
他拿《行屍走肉》來舉例，“這是一部講殭屍的劇，但它背後講的也是人。它丟擲了一個問題——人類制定的文明規則被打破以後，人性是什麼樣的？劇裡有警察為自保把人們推向殭屍，也有十惡不赦的罪犯為了掩護更多的人而被殭屍啃咬……這也讓我在每部劇裡去把人物弄紮實，不單單是塑造好人和壞人，而是得弄清好人為什麼是好人，壞人為什麼是壞人。”
拍《對決》也是一樣，他把落點放在了人的行為背後的動機，以及人如何在複雜的環境中做出選擇。《對決》又名《穿破黑夜》，“黑夜”意指黑惡勢力籠罩下的世界，在黑夜中待久了，暴力這種黑暗的方式被視為解決問題的捷徑，要穿破黑夜，唯有與黑暗對決。
“所有人都認為，維護正義是別人的事情。可怕的不是惡人作惡，是好人放棄了用合法的手段去維護尊嚴。”這是文陸陽的一句臺詞，也是這部劇所揭露的惡不斷滋生的原因。
直到現在，周琳皓仍認為自己不算是一個專業的導演，但他始終記得自己之前學表演時，受到的表演系老師們的教育，認識到創作的過程是嚴謹的，浮躁不得。所以，儘管已經做了八年導演，他也不急，打算慢慢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