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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如果說,前幾年間,扛起“東北文藝復興”重擔的,是說唱、短影片和脫口秀,那麼這兩年開始,“東北文藝復興”熱,終於蔓延到了影視領域。

8月8日,《膽小鬼》在優酷開播。在文學領域,它更為人所熟知的名字,叫做《生吞》,作者是被譽為“東北文藝復興三傑”之一的鄭執。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作為近年來影響較為廣泛的青年作家,鄭執的作品與影視行業接軌頗為緊密。此前,由其作品改編的電影《我在時間盡頭等你》已於2020年七夕節上映;由顧長衛執導,葛優、王俊凱主演的電影《刺蝟》,也蓄勢待發。

同為“東北文藝復興三傑”的雙雪濤與班宇,如今也是IP改編的熱門選手。比如“一炮雙響”的《平原上的摩西》,再比如噱頭十足的《逍遙遊》。

一時之間,這些東北作家的IP四面開花。如果說,馬伯庸、紫金陳等人的作品受到市場熱捧,有易改編、順應市場變化、滿足影視市場升級換代需求等多重原因,那麼這群鍾情於講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故事的東北作家們,他們的故事到底有何魅力,為何能夠成為影視市場的香餑餑?他們又能夠為影視市場帶來什麼新的變化?

東北傷痕文學

與如今提起東北,人們率先想起的就是豪爽、敞亮、幽默、能喝等地域印象不同,90年代的東北,繞不過去的兩個字是“下崗”。

作家的書寫與時代息息相關,以鄭執、雙雪濤、班宇等人為代表的出生在80年代的這群東北作家,筆下展現的便是一個頹廢、蕭瑟的東北。

在90年代末,國企改革引發的下崗潮一發不可收,東北首當其衝,老工業基地最後榮光逝去,大批工人失去“鐵飯碗”,一家幾口同時下崗並不鮮見。

面對急劇變化的環境,有人順從命運,有人一蹶不振,有人走上歧途。那樣一個絕望與希望交雜的混亂時代,故事素材豐富。

鄭執在採訪中提到曾經的小學同學。“那女孩小時候在班裡最高,還練過跆拳道,有男生淘氣撩閒,揪人家一下馬尾,那女生‘咣’能給你一下,男生都不敢欺負人家。直到四、五年級,她媽媽犯事被抓起來,這些男孩再‘咣’給這女孩一下,或者給她一腳,這女孩開始不還手了。”後來,這個女孩,成為了《生吞》中黃姝的原型。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雙雪濤樂此不疲地講述曾經的鄰居老李,一個手藝極好的修車師傅,默默無聞,很不起眼。一天,雙雪濤看見幾個陌生人走進鄰居老李家,把老李按在灶臺上,銬起雙手。便衣警察在房上橫樑找到大量現鈔,被牛皮紙包成方塊。原來,在過去數年的敏感時期,老李與其他四個下崗工人組成了作案團伙,搶劫先富起來的人,不留活口,當場打死。

絕境中的人鋌而走險,這是犯罪型別片的常見動機與情節;壓抑中的人迎著希望活,這是喪文學的構成因子。那曾是東北人最不堪回首的時代,但對於如今的東北文藝創作者來說,那可能也是最好的時代。

正是因此,以鄭執、雙雪濤和班宇為代表的這一代東北作家,他們的作品總有一些相通之處。比如蕭瑟的冬天,十多年前的青春、愛慾、榮辱,和大雪一起,或被埋葬,或被銘記;比如鐵西區矗立著的三根大煙囪,衰頹的荒蠻之地中,下崗的工人們表情慘淡茫然;比如嚼著舌根的二舅、姑父或鄰居,私下說起寒冷雪夜裡的一具無名屍體……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他們的故事裡凝結了“東北傷痕文學”的一些核心符號。可以說,這些兼具著型別片和文藝片的故事基因,不論是電影還是如今的劇集市場,都格外偏愛。

青春、荒誕與現實

東北傷痕故事正在逐漸透過影視媒介,被更多人關注和看到。但每個人的寫法、偏好,又不盡相同。

鄭執在以往的作品中都會加入許多青春、校園、愛情的元素。即便是像《生吞》這樣懸疑、探案類的故事,核心卻依然是五個年輕人年少時的交集與情感羈絆。

在鄭執的定義中,《膽小鬼》不是青春劇或是懸疑劇,而是一部屬於他青春回憶的日記。那裡記錄著他的少年情緒,比如憤怒、彷徨、迷茫。在《膽小鬼》殺青後,鄭執當著所有主創的面這樣說道:“我覺得我的17歲結束了。今後我對青春題材無話可說了,關於青春這個主題,我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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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膽小鬼》的三條時空線中,最受好評的時空線,是1999年時空裡秦理(歐豪 飾)和黃姝(王玉雯 飾)的互相陪伴。因父親是罪犯而遭到羞辱傷害的天才少年,和因母親患有精神病而被孤立欺負的美麗少女,兩個生活在陰暗角落裡的少年相遇,相互扶持、相互慰藉。

《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也是一本以愛情為核心的作品集。在這個短篇故事集中,默默守護的愛情貫穿始終。可惜的是,出於商業考量,這部作品最終在大銀幕與觀眾相見時,其中鄭執式的青春表述已經所剩無幾。

不可否認的是,雖然最終這部作品的爭議性較大,但這種以羈絆為主題的故事,深得年輕觀眾偏愛,在影視化方面,優勢不可忽視。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儘管還是描寫東北下崗潮影響中的小人物,但與鄭執的“疼痛青春”不同,雙雪濤筆下的人物總有些荒誕離奇、匪夷所思。

比如《刺殺小說家》裡的關寧,他透過接殺人活攢夠錢,只為去北極看北極熊;比如《平原上的摩西》中的傅東心,在時代的潮流下,她不得不走上結婚生子的路子,但她的文學夢從未消磨,而是投射在鄰居女孩李斐身上;再如《飛行家》裡的李明奇,他唯一執著的事就是製作熱氣球昇天,甚至夢想自己的熱氣球可以從東北一直飛到南美洲。

被時代命運戲弄,這是雙雪濤筆下的小說人物的特色之一。這些人在物質匱乏、命運顛簸的國營改制時期,孜孜不倦地追求著精神的充盈。就像《飛行家》封面所寫的那樣,“大雪覆蓋不了凡人的熱血,尊嚴和自由在絕境裡逢生”。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這種帶有浪漫色彩的理想主義,對於同樣造夢的影視媒介來說,非常契合。

到了班宇,故事風格再次改變。在電影《逍遙遊》的預告片裡,李雪琴以濃重的東北話這樣說道:“我以後紋個狗,我都不紋這幫男的了。”

用李雪琴的話來說,《逍遙遊》是一個“無法詮釋”的故事。但這種“無法詮釋”,恰恰是班宇始終堅持的寫作方向。

與雙雪濤偏愛的超現實不同,班宇向來用現實題材描繪最細膩、最真實的東北。在他的作品裡,充斥著大量口語化表述,比如東北俗語、口頭禪以及對於物品的特殊描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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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筆下的人物角色也較為尋常。《冬泳》中的印廠工人、吊車司機、賭徒與失業者,《逍遙遊》中落魄的小說家、飼養螞蟻的男人、患病的女孩、追尋彗星的愛人、消失在時間裡的父親等等,普通、隱忍而堅韌。

東北文藝復興之後

雖然這群東北作家正在被影視市場所青睞,但從純文學作品轉換到影視作品,仍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從高喊“東北文藝復興”至今,鄭執與雙雪濤的兩部作品接連上映。但有意思的是,不論是《我在時間盡頭等你》還是《刺殺小說家》,被選中的故事裡,東北元素已經無足輕重。

《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中,除保留了一些核心設定,故事與原作已大不相同。鄭執在採訪中提到這部作品的改編時說,這是他第一次鮮明地認識到商業型別片與小說之間的割裂。

在《刺殺小說家》中,故事從東北搬至重慶。相比於東北的冷冽、蕭瑟,重慶的氣質更為現實,也更為魔幻。重重疊疊的城市空間與小說裡的被權力分割的皇城形成強烈的互文,老工業區的無奈和憤懣被緩和,對後工業時代的壟斷批判被進一步放大。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歸根結底,他們的IP都不好改。儘管這群東北作家作品中的地域文化和犯罪故事是改編優勢,但和很多嚴肅文學改編一樣,其灰暗的基調、背後的時代書寫、對人性的反思和探索等,都讓它和大眾趣味之間,相隔甚遠。

不過,這依舊沒有阻擋影視行業對這群東北作家的熱情。這片黑土地上孕育著傷痛、懸疑、喜劇,是影視創作的富礦。

鄭執的影視作品存貨中,僅有一部《刺蝟》。電影依舊由他來擔任編劇。值得一提的是,鄭執影視化的三部作品皆由他來親自操刀改編,在“東北文藝復興三傑”之中,也算是獨樹一幟。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電影改編自鄭執於2018年首屆“匿名作者計劃”中的獲獎作品《仙症》。與鄭執以往的作品不同,《仙症》是他剝離了曾經的寫作偏好之後的一次“自我證明之作”。故事聚焦“我”和“我姑父”兩個角色,講述了俗世裡兩個不合群的人。

說來有趣,《仙症》匿名發表期間,對於作者的猜測,呼聲最高的是雙雪濤。

目前來看,雙雪濤最有希望今年與觀眾見面的還是《平原上的火焰》。這是雙雪濤的代表作之一。在這部作品中,他用7個人的視角進行了14次交替敘事,串起了眾多當時發生的具有時代性的歷史事件。

去年12月24日,《平原上的摩西》電影版(已改名為《平原上的火焰》)曾宣佈定檔,可惜的是,影片於上映前四天撤檔。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劇集版《平原上的摩西》也早在去年年末傳出殺青訊息。劇集由董子健、海清等人出演。這也是董子健繼《刺殺小說家》後再一次出演雙雪濤的作品。從今年上半年愛奇藝片單透露出的資訊來看,它或許會作為愛奇藝迷霧劇場的又一重磅作品,於今年第四季度與觀眾見面。

除此之外,雙雪濤的《飛行家》和《我的朋友安德烈》也已被提上了改編日程,曾經讀者們戲言的“雙雪濤元年”,似乎真的將要到來。

到了班宇,《冬泳》影視化的訊息傳來傳去,最後“捷足先登”的是《逍遙遊》。李雪琴出演,是這部電影最大的噱頭之一。作為東北走出來的奇女子,集喜、喪和文藝於一體的李雪琴,藉著東北文藝復興的東風順勢而起。這樣看來,她與《逍遙遊》倒是有幾分“不解之緣”。

馬伯庸、紫金陳後,“東北文藝三傑”成為影視改編富礦

2021年春節檔,《刺殺小說家》的結尾,大銀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小說家宇宙已開啟”。

接下來,我們還將持續在大小螢幕看到這些東北作家們的作品。它們到底是會進一步固化我們對於東北的想象,還是帶我們重新認識那片土地,不妨期待一下。

【文/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