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中證道。——唐淚」

很巧合。

在不同時間段，看到有兩位演員關於“安全感”的態度。

一個是梁朝偉，另一個是郭富城。

梁朝偉在電影《大魔術師》的一個訪談中說，自己「很喜歡在一個很安全的環境裡」，而郭富城則坦言，自己「不是很需要安全感的人」。

他們都很坦誠，也同樣天賦突出。

就表演而論，兩個人都破入了極高層境，但各自的際遇、影路與未來並不相同。

或謂之，選擇決定命運。

他們有涇渭分明的影路。

比如翻翻他們的作品就知道，梁朝偉從來不與初出茅廬的新導演合作。

所以他的選擇非常“保險”，且能體現在作品質量、表演尺度及獎項等各個層面。

因為成名導演的風格是既定的，他們的電影語言已經非常嫻熟，一方面可以點撥演員的表演，另一方面在業內也擁有一定程度的話語權和人脈，與演員之間會形成一種相互的助力。

比如他與王家衛之間的合作就是如此。

迄今為止，王家衛一共只拍了十部電影，其中七部都有梁朝偉，更給梁朝偉帶來五座“三金”影帝以及一座戛納影帝獎盃，作品口碑也盡皆極強，此外還有爾冬升、侯孝賢、杜琪峰、吳宇森、陳可辛、劉鎮偉、劉偉強、張藝謀和李安等名導的合作。

這種“上層”路線當然很有好處，在表演能力足夠強悍的基礎上，就必然能夠為演員帶來一種資源、業內聲譽和地位的良性迴圈。

梁朝偉也說過這樣一番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突破，因為不是你想就可以突破的，反而你不去想就會有突破。我演了三十年的戲，突破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這其實都是“安全感”的寫照。

郭富城則一心求變。

如果包括正在拍攝的新片《無名指》在內，他一共合作過十四個新導演，而且大多數是在新世紀轉攻影壇之後的合作。

這個問題有偶然性，也是某種程度的必然。

他本來是歌壇天王和超級偶像，原本的道路，與梁朝偉可謂截然不同。

雖然橫跨歌影，但更主要的精力，一直放在樂壇與舞臺之上，尤其因為“舞王”的身份和特點，令他比同為天王的其他人，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在音樂事業上，很簡單，其舞蹈的複雜度與創新度，就遠非其他歌手所能比擬。

所以他從1994年開始，電影產量變得極低。

而他真正開始對電影狂熱，始自以《父子》連莊影帝之時，壓力與野心皆不期而至。

又因為譚家明導演的教誨，郭富城在劇本選擇上，幾乎完全忽略了題材商業性與主創陣容問題，始終秉持“難度和發揮”這一標準。

轉而甚至成為了新導演的“試金石”。

略微一數，在電影《父子》之後，大致有姚樹華、周顯揚、陸劍青和梁樂民、楊采妮、翁子光、莊文強以及黃慶勳、麥啟光、孔令政這麼一長串合作的新導演名字。

當然合作效應非常好。

待映和正在拍攝中的電影暫且不提。

歷史案例而論，不但有小眾文藝的《白銀帝國》、《殺人犯》、《踏血尋梅》和《麥路人》，也有商業大片《寒戰》、《寒戰2》及《無雙》。

在過去十年間，這些作品三度橫掃香港電影金像獎，並創下連奪香港年冠、破香港華語片影史紀錄、多次重新整理香港電影在內地的票房紀錄，以及在內地衝破十億票房的佳績。

在整個香港影壇，這份成績都可謂“獨樹一幟”。

他高舉雙手歡迎新導演的邀約。

只要劇本合意，導演甚至根本不必擔心片酬問題，就如當年翁子光與他會面，說自己“擔心付不起你的片酬”，郭富城只說一句“拍吧，不用擔心資金問題。”

從天王年代開始，郭富城就是娛樂圈絕對的頂流，而經過多年捶打和歷練，他的表演能力已經極為穩定又層境極高，同時還不在乎片酬。

對於新導演而言，這無疑是絕對的利好。

似乎可以這樣定義。

只要劇本得到郭富城的認可，而這位新導演本身具備足夠的實力，一飛沖天就不是奢望。

前述導演，就包括一戰成名的周顯揚、陸劍青和梁樂民、翁子光、莊文強，即便《麥路人》略有瑕疵，導演黃慶勳也創下了金像獎十項提名和香港十大票房榜年度第四的成績。

成功的比例已經極為誇張。

這是與梁朝偉“名導”路線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迴圈”。

或可謂之“野路子”。

郭富城似乎缺乏“名導運”和“得獎運”，這一點從作品與獎項分析中可以結論。

此前做過對比，以香港影壇為例，周潤發、梁家輝、梁朝偉及劉德華這麼幾位演員，幾乎可謂“應獎盡獎”，也就是說，但凡他們比較出挑的作品，基本都得到了獎項的垂青，而郭富城則有不少“遺珠”，最典型的例子是《最愛》和《無雙》這兩部可稱“神級”的作品，在獎項上居然顆粒無收。

這就是“野路子”的風險性與不可控。

但硬幣總有兩面。

安全感的另一定義是“舒適區”。

梁朝偉的蛻變，始自九十年代正式與王家衛合作，其後簽約澤東影業，有超過二十年時間的緊密合作，但在《一代宗師》之後，王家衛開始束手不出，梁朝偉也於同期減產，而後與新團隊合作的電影，票房與口碑盡墨。

一方面或是“遇人不淑”，而另一方面則又或是“轉型”不成。

習慣了“舒適區”的梁朝偉，在王家衛的電影語境中如魚得水，而及至多年後跳出這個框架，就或有捉襟見肘的窘迫來襲，正如他所言，“不是你想就可以突破的。”

但對於郭富城而言，“新”是他的常態。

慣於與新導演合作的郭富城，在題材、劇本、角色和表演方面，盡皆求新。

換句話來說，他甚少受到框架的束縛，從而可以盡情去發揮與創作，從康三爺、凌光、劉傑輝、高野、臧警官到李問、阿博，形象多變而表演手段不斷更迭。

在不斷的摸索與嘗試中，他逐漸有了無匹的信心。

尤其在最近十年，他先後與梁家輝、周潤發和梁朝偉這三位早在香港影壇頂端的演員交手，縱然遭遇《寒戰》獎項零提名的意外，但以實際表演情況而論，他不止是信心爆棚，更成績斐然並不斷成長。

若以即將上映的《風再起時》為例，梁朝偉重現“周慕雲”，而郭富城則塑造了一個全新的“磊樂”，也是兩位演員不同路線和趨勢的註腳。

變與不變。

都是個人的選擇。

梁朝偉自言，已經來到表演的“最後階段”。

郭富城則仍興致盎然。

這是一場關於“安全感”與“野路子”的演員故事。

無謂褒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