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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催更到被挑剔,劇N代經歷了什麼

誰都沒想到“續集”成了暑期熒屏最具爭議的話題。

《少年派2》收官,據中國視聽大資料,最後三天的收視率竟是全劇最低的三天,完全不匹配大結局應有的熱度,也比不上該劇定檔時的一片歡騰。《歡樂頌3》屬於出師不利,開播時熱度不低,連登熱搜,只是負面的聲量完全淹沒了正面評價。《民國大偵探》雖不算大IP續作,但比起系列第一部《民國奇探》,這部新作沒能如願獲得原劇粉的好評。相對而言,並不完美的《二十不惑2》成了暑期檔唯一在口碑上能比肩第一部的續集。

且不論《歡樂頌3》《少年派2》的初代都曾引爆收視與話題,單是“劇一代”收官後觀眾對續集的催更熱情便叫人記憶猶新。從被催更到被挑剔甚至被冷落,“劇N代”經歷了什麼,“續集難工”真的是國產劇創作掙脫不了的宿命嗎?

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副院長、教授楊乘虎認為,公允地看,包括《歡樂頌3》《少年派2》在內,這批續集就劇作本身而言,水準都在國產劇的中上範圍,但它們的完成度不如觀眾成長的速度、期待的高度,也是事實。在他看來:“續集並不存在創作的天然屏障。但如何把握好存量觀眾與新增觀眾的關係,如何精準找到續集應當延續什麼樣的內容,確實是創作者需要審慎思考的命題。”

 對於續集,觀眾期待的不僅僅是人物的命運

期待續集時,觀眾在期待什麼?網友的觀點大多分為兩種:對原班人馬再續前緣的念想,對劇中人命運走向修補“意難平”的期待。《少年派2》和《歡樂頌3》正好提供了兩個典型樣本。前者保留了原班人馬的絕大部分,講述林妙妙他們步入社會的故事;後者藉著“歡樂頌”的IP對角色和演員進行了大換血,讓“新五美”實現新的女性理想。但從播出效果來看,原班人馬和新故事,都沒奏效。哪裡出錯了?

楊乘虎說,續集的創作者必須得把觀眾的期待前置考量。“最理想的續集,應當滿足觀眾面對續作時‘溫故而知新’的普遍心理預期,既要原班人馬帶來的熟悉感、親近感,也要在新故事裡體現出新的創意。如此,才可能在留住存量觀眾的同時,開拓增量受眾。”

照此標準,《歡樂頌3》從官宣陣容起,就已丟失了“溫故”。沒有了安迪、樊勝美、曲筱綃那幾個活色生香的角色,還能稱之為“歡樂頌”嗎——類似叩問,遍佈各大社交平臺。沒能成全原班人馬,《歡樂頌3》非但沒享受到前兩部的情懷紅利,反而讓前作成了續集的“強大對手”。在專家看來,就是因為從演員到角色悉數改頭換面,丟失了劇作與觀眾之間的情感連結,極大的不確定性和陌生感取而代之。這對創作者而言,無疑是自制門檻。

但這也不意味著,湊齊了原班人馬,續集就定能拿到更高的起評分。《少年派2》的陣容對觀眾很是友好,主角團裡僅僅更換了鄧小琪一個角色,觀眾希望看到的“一秒”CP不僅有了美好結局,過程也足夠甜蜜。可下滑的收視曲線做不了假,心心念唸的人物命運有了續章,觀眾卻走著走著就散了。敘事重心的偏移,也許是最大因由。如果說《少年派》的成功源自林妙妙與父母的代際話題、高考奮戰那一年的青蔥歲月,它吸引的受眾包括來看家庭教育的父母、來追憶高考人生的年輕人,那麼《少年派2》展開的故事多少有些脫離了前作的受眾群。劇本從林妙妙大學畢業後切入,前作裡貢獻過高光故事的代際關係退位,年輕人的職場、友情、愛情佔了絕對上風,其間還夾雜抑鬱症、創業等社會話題,令敘事邏輯和框架都發生了轉移。

“續集並非簡單地以角色生命的軌跡來延續,而是要審慎判斷好觀眾對原作、原來角色、人物關係、敘事邏輯的認同度產生的最大情感共鳴點是什麼,在此基礎上充分尊重、適度修正和拓寬。”楊乘虎以《小歡喜》《小別離》舉例,劇中的角色命運並不能一一對應、延續,但劇本對代際關係、家庭教育的探討命題是一以貫之的,由此迴應了目標受眾的期待;他又以經典的《上海一家人》與《若男和她的兒女們》為例,“人物在劇中成長了,時移世易的命運感也有了,而應當與他們命運同步變遷的人生所承載的宏闊社會容量,劇作也呈現出來了,這就是一部優秀續整合功的關鍵”。

從1到“N”,遞遷的不只是觀眾審美

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編輯部副主任閆偉指出了網際網路時代拍續集的“雙高”挑戰。“前作珠玉在前,觀眾常常抱著曾經滄海的心態看待續集,無形間製造了評價的高門檻;蕭規曹隨,意味著題材框架既定,要在舊模式裡講出新故事,尤其是要在瞬息萬變的網際網路時代創造新的觀感,難度又是一高。”

《歡樂頌》面世於2016年,在彼時許多電視劇還沉迷“雌競”的大環境裡,22樓五美互幫互助的故事一亮相,便引發無數好評,也從此捲起女性群像劇的風潮。六年過去,女性群像、女性敘事、女性話題肉眼可見地擁有流量高地。一邊是同質化作品井噴,一邊是社交網路上對於女性命題的關注與探討,乃至社會事件屢屢重新整理大眾對相關議題的認知。其間湧現的理念也好、對社會倫理形成的衝撞也罷,已領先於絕大多數劇作的閉環式創作。這樣的大環境下,《歡樂頌3》仍然沿用六年前五位陌生女性略顯生硬的相識相知相親相愛的敘事框架,難免敗給了時間差。很典型的例子就是,觀眾對《歡樂頌3》五美的結識過程充滿了無法理解,卻似乎忘記當年安迪、曲筱綃、樊勝美、小蚯蚓、關關能成為朋友,同樣是值得商榷的。

對比輿論環境與觀眾審美的遞遷,《少年派2》同樣略顯陳舊。當我們在這兩年已經看過了懸疑女性敘事如《江照黎明》,當我們為承載了歷史感的《人世間》女性故事動容,當我們見識過《安家》《理想之城》對職場女性的深刻描摹,再來審視《少年派2》,它所敘述的職場生活、情感觀照,面臨著創新度不夠、對待社會發展現實的承載力不足。因此,要想複製前作輝煌,總是力有不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