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在書中遇到兩個有趣的人(深刻)

文/米麗宏

最近閱讀時,遇到兩個有趣的人。

他們的一生,讓我在不惑之年擰著眉頭,再次思考起人生這個嚴肅的話題。

不管上帝是不是正在暗笑,我都被引領著,兀自深陷進去。

這兩個人,一是北宋的詩僧道潛,一是被我們稱為“驢友”祖師爺的明朝旅行家徐霞客。

在書中遇到兩個有趣的人(深刻)

道潛最初與秦觀交好,一次聚會中,遇見杭州刺史蘇軾。

道潛席上賦詩,揮筆而就,蘇軾甚愛之,認為其詩句清絕,與林逋不相上下。

二人遂交往甚篤,唱和往還,結為忘形之交。

之後,東坡任徐州,道潛追隨到徐州。

東坡改知湖州,他就到湖州。

東坡遭“烏臺詩案”被貶黃州,他不遠千里又赴黃州。

後來東坡再起,知杭州,道潛自然又赴杭州。

東坡自杭調京,卻又遭貶至海南島,道潛二話不說,又要從杭州轉海南相訪。

東坡覺得自己都可能有去無回,死活不同意他來,作書勸止道潛才作罷。

不久,道潛受牽連,被革除僧籍,受到對僧人來說最重的懲罰。

一番坎坷後,東坡被召回,中途至常州而逝,道潛作悼詩數首。

蘇軾移葬汝州小峨眉山,道潛專程去悼念,又作悼詩數首。

這位本是棄絕七情六慾的化外之人,卻心如此誠,情如此厚,厚到“一世追隨”的境界。

在書中遇到兩個有趣的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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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呢,他32年間遊歷了21個省;

54年的生命,大半在路上。

他不避風霜雨雪,不懼豺狼虎豹,三次遇盜,數次絕糧,幾次險些喪命……

後來一次出行時,年事已高,朋友勸他:“路途遙遠,兇險難測,何苦以身犯險?”

徐霞客笑道:“我隨身帶鐵鍬,死便埋我。”

朋友說:“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風月何用,不能飲食。你遊歷天下,有何意義?”

徐霞客望向遠方,輕輕說:“我喜歡。”

他是真喜歡。

《徐霞客遊記》開篇寫寧海天台山,“雲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

情感與山光合而為一,自在自得。

最後一次出行時,徐霞客歷經3年跋涉抵達麗江、騰衝一帶。

在那裡,他雙足患重疾,再也走不動了。

雲南地方官敬重其勇氣,派車馬把他送回故鄉江蘇江陰。

不久,徐霞客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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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細細揣摩二人生平,陷入的是現代人思考的窠臼:他們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有什麼價值?他們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嗎?

譬如,道潛追隨友人,遊山玩水,膩在一起,虛度光陰;

徐霞客呢,雖有一部遊記傳世,可在他生前並不為人所知。

也就是說,支撐他們一生遊蕩的,肯定不是現世功利。

立心,賦予人生意義。

在道潛所奉的佛教看來,世界一切皆虛妄;

生命,縱百年煌煌,終難逃寂滅。

而他在虛妄的人生裡,不執著於虛妄;

像拂去泉水錶層的草末般,他拂去虛妄,直抵性情本質。

徐霞客呢,那個年代,男人立身講的是功名利祿,最不濟也要文動天下,他卻別開一條僻徑,要走獨屬自己的人生。

他們的人生不是被畫定的模板,而是精神性的線條,令人長久回味。

但為什麼我們總感覺,這樣的一生,有點缺乏意義呢?

也許,問題的癥結在我們。從一開始思考人生,意義與價值便成為我們最為糾結的事情。

它們是藤和樹般的纏繞,使我們常常混淆主幹和莖蔓的關係。

我們衡量價值,又總會依據它們與功名的距離、與財富的距離而判斷。

在書中遇到兩個有趣的人(深刻)

我們是空心人,功利而現實;

我們忽視了心靈,沒有靈魂。

當然,兩位古人不是範本,我們毋庸模仿並將其崇高化。

我陷入深思,是因為他們襯得我們眼裡的價值,俗氣、淺薄,功利化。

而他們,呈現的是一種更高的精神力量。

穿越時間,率性純真,成為自己。

我想起一位國學家的論斷:什麼是最可怕的文化?

就是隻講效率功利、不計其他的工具文化。

什麼樣的民族沒有未來?

就是隻講效率、只講利害、只講功利、以成敗論英雄的民族。

我的頭上,起了一層涔涔細汗。

在書中遇到兩個有趣的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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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麗宏,來源於《讀者》雜誌2018年第23期,原標題《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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