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錢學森關於美術創作問題和牧歌的一次談話

一九七九年五月下旬，國防科委專業畫家牧歌，將反映科學題材的一部分美術作品，送交國防科委副主任錢學森審閱。按照約定的時間，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四點半，牧歌來到錢學森副主任的辦公室，就美術創作問題，兩人進行了八十五分鐘的談話。談話輕鬆而自由，時而兩人坐著、時而兩人站著、或來回走動，牧歌感到很親切。錢學森副主任對美術創作的觀點和想法，給牧歌的影響很大。

牧歌說：錢副主任，美術創作怎麼搞才好？

錢副主任說：究竟怎麼搞，我也說不出來。有的人問我，你是怎麼搞科學的？我就說不出來。昨天在一個地方開會，提到電子計算機的作用問題。電子計算機對於人的言傳部分是能夠做到的，但人的思維形式是多方面的，如言傳身教，言傳部分能說出來，電子計算機能夠完成；身教部分說不出來，只有跟在一塊兒，時間一長，就慢慢知道了。有的東西要我說，就說不出來；如果老在一塊兒，時間一長，就慢慢知道了。看來，言傳和身教是兩個意思。美術創作應該是身教部分，就是說，美術應該表現人們正在思考要去做的、準備去做的、計劃要實現的、未來的那部分，也就是電子計算機不能做到的那部分。無論電子計算機如何神通，它是不能代替美術家的創作活動的。比如：正在建設一個大的工程，你把它將來完成後的壯觀畫出來，對正在建設的施工人員或其他人，就是一種很大的鼓舞，使他們感受到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對美術家來說，從你們的畫裡也能感受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意義。已經有的，可以用照相機拍下來給大家看，美術應該表現那些照相機照不下來的、有的還在思維過程中、有的還在計劃中、未來的那部分東西。

牧歌說：錢副主任，你對美術格調方面有什麼看法？

錢副主任說：這是個技巧上的問題。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格調，可以根據不同的內容採用適當的表現手法。

牧歌說：錢副主任，科普創作協會里還想建立一個科普美術家協會，據他們說，國外早就有了，叫理科美術家。

錢副主任說：我們搞我們自己的嘛，何必跟外國比，外國有的科普文藝並不怎麼樣，有的科普幻想小說寫得並不好，但有的還是不錯的。我看了一部科普小說，分上、中、下三本，我看了兩本，是反映海洋生物的。作者本人就是海洋生物學家。第一本寫得不錯，第二本更精彩，詩意很濃，第三本沒有看到，是反映環境汙染的。我看這是標準的科普文藝作品，是英文版，沒有人翻譯。

牧歌說：今年的全國科普美展，就是想透過美術這一造型藝術手段，向讀者介紹科學知識的，並同時獲得美的享受。我去參加了兩次全國科普美術創作座談會，看了幾百幅創作草圖。看來，科普美術與常說的美術創作不太一樣，作者不僅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而且還得要有一定的科學知識和不同樣式的表現手段。

錢副主任說：現在的青年人知道的東西太少，美術應該幫助他們認識世界。如外國好的文藝作品，像電影、小說、美術等，可以介紹給他們看，讓他們瞭解外國的情況。有的青年人盲目性很大，認為外國的什麼都好，學了不少壞的東西。還有，應該瞭解舊中國，不說太舊，至少是雅片戰爭以後的舊中國。

牧歌說：錢副主任，你對我國的油畫現狀有什麼看法？

錢副主任笑了笑，說：中國的油畫，在畫法上大同小異，既不是古典派的畫法，也不是現代派的畫法，有點像十九世紀中葉的那種畫法，畫的人，都像哥倆一樣，模樣差不多，主要是沒有藝術個性，沒有生活，概念化。這方面，我跟關維興說過，油畫可以採用多種畫法，不要老是一種畫法。我在國外看了不少油畫作品，有好多畫法。要多看，看得多了，方法也就有了。有人問魯迅先生怎樣寫文章的？魯迅先生說，你多看別人的好的作品，看多了，自己多寫多練，時間一長，就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牧歌說：錢副主任，咱們國防科委的題材，兩彈一星，就這麼多，差不多都畫了，過幾年，還畫什麼？

錢副主任說：還可以繼續畫，要越畫越好。咱們司令部最近搞了一些向首長彙報的圖畫，技巧不是太高，但他們懂技術，可以結合一下，司令部、科技部、政治部三家結合，還可以搞出一些新東西。文化部的情況我不知道，不知道怎樣安排工作的，但張主任、李政委是很重視的，還召開過專門會議嘛。

牧歌說：文化部領導對美術創作是很重視的。

錢副主任說：那就好。

牧歌說：錢副主任，請您對我這些作品，提些具體意見吧？

錢副主任說：提不出具體意見。你這些作品屬於裝飾性繪畫，有自己的風格，可以嘛。不過，你這些作品都是從陸地的角度畫的，還可以從外層空間的角度畫陸地嘛。我覺得畫家大都是近距離觀察生活，也可以從遠距離觀察生活嘛。

牧歌說：對。這些作品還處於探索階段。我想把作品的裝飾性與音樂性相結合，從造型到色彩，都賦予裝飾感和音樂感，追求一點藝術個性。我認為沒有藝術個性的作品是很難出新的。

錢副主任說：藝術允許多種風格，百花齊放嘛。

牧歌說：我很想從美術創作題材方面多反映科技、表現科技，並著手進行一些藝術探索，望錢副主任多指點、幫助；您見得多，如果認為在科技方面有好的題材適合於美術表現的，今後能提供一些好嗎？

錢副主任說：行。

牧歌說：謝謝錢副主任的指導、幫助。

錢副主任說：談不上，隨便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