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電影《波斯語課》,127分鐘太短,久違的電影之美!

電影《波斯語課》,127分鐘太短,久違的電影之美!

朋友聽我聊電影,總是很不屑,因為我總是很不屑於時下當紅電影,當我幾近於陶醉似的講述小津安二郎和薩蒂亞吉特·雷伊的作品時,往往被懟,有人會說“再好有賈玲的票房高嗎?”還真沒有,而且我敢說人類歷史上最頂尖級的十位導演的票房加起來也超不過一個“李煥英”。

但是電影散場後,賈玲依然是賈玲,至多是綜藝大咖,李煥英也算不上真正意義的電影。什麼是真正的電影呢?我不是專家,但是當我把《波斯語課》推薦給懟我的朋友時,他們看完思緒良久,終於堅定繼續看賈玲電影的決心,因為他們缺少歡樂,而我只能回來當個作者。

二戰題材的《波斯語課》,與《辛德勒名單》和《偽鈔製造者》應屬同類電影,常年被奧斯卡青睞,而近些年,奧斯卡的沒落也跟過於青睞這類電影有關。片子拍得越來越爛,卻還總能被提名。

但是,2020年上映的《波斯語課》,讓人眼前一亮,豆瓣評分直飆8。1,就算與上述兩部大神之作相比,也不乏可圈可點之處。

本片透過巧妙的鏡頭語言和人物對白,充分傳遞了足夠豐富的資訊量,不生硬還不乏藝術質感。

影片一開頭,在狹小的車棚裡,男主角與同乘者不足三分鐘的對話,看似簡單平淡卻極富資訊量:交代了男主被捕的處境並暗示他此前已經歷過艱辛的逃亡;透露其父是猶太教教師的家庭背景,為男主之後能死裡逃生甚至完成“創造一門語言”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埋下智商伏筆。

還有一個情節,主人公冒險給一位猶太室友帶飯,鏡頭給了猶太兄弟切食物所用的鋼刀一個特寫,下一場戲就是一個差點暴露主人公真相的真波斯人脖頸處有個深深的刀口,不需要多說,觀眾知道是誰殺的,也知道為什麼能殺,並且背後的動機也非常清楚了。

還有一個心術不正且非常愛嫉妒的女侍衛,用兩個手指頭比劃取笑上司克勞斯的短處,克勞斯並沒生氣,因為這不是真事;結果這位他被大上司叫去訓話,說接到關於他的舉報;他巧妙避過以後,就又跟大上司說聽到了一些流言,然後就用同樣的手勢比劃了一下,接下來就是那個女侍衛的屍體與其他女屍赤裸裸地堆積在一起被車拉走了。一共三個場景,不足一分種,話不多,但是卻把這三個人的關係,各自的心思和性格,以及背後可能發生的故事敘述得清清楚楚,真是讓人看得酣暢淋漓。

與同類題材相比,該片把一些戲劇核心要素進行了顛覆式的改變;那就是人物刻畫的重心的偏移。

在《辛德勒名單》里人物刻畫最精妙的是辛德勒,在《偽鈔製造者》中人物刻畫最深入的是偽鈔製造工匠;而《波斯語課》中卻把反派軍官克勞斯刻畫得入木三分。

克勞斯在使用不熟練的外語進行對話時,很難說謊,只能用最簡單的字眼說出自己最在意的事。所以他用德語說話時強硬冷酷兇狠,用假波斯語說話的他羞澀憂傷脆弱無助。語言將他從他人生命的主宰一下變成了一個結結巴巴的小孩。這是用語言課的方式來展現這個人物的外在與內心之間的張力,就達到了非常精彩的效果。

片名並非是標題黨,不像早年我看過的一個電影叫《鋼琴課》,片子本身還行,但是內容真的跟片名沒啥關係,完全沒有講學習鋼琴的內在機理,唯一跟鋼琴有關係的就是一個老色鬼抓住了一位美女鋼琴老師的把柄,然後以此來要挾她,來自己家給她上鋼琴課,並且允許自己在她上鋼琴課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俗稱性騷擾。而《波斯語課》就不一樣了,基本已經把學習一門語言的關鍵方法以及內在機理完全闡釋清楚。

該影片詮釋語言課沒有照本宣科,而是採用了戲劇手法進行藝術加工。整個波斯語課沒有出現一句波斯語,但是所採用的方法卻都是業內被公認的有效的語言學習法,而這些方法的展現並非只是在賣弄知識,而是每一種都承載著艱鉅的戲劇任務,我舉三個例子。

一是文字是語言的書面符號,但是口語可以不依賴文字系統,用片中的那主角的話說“我們波斯人家庭都不會讀不會寫”,但是他仍然可以流利地說波斯語,這就為人物行為能立得住埋下伏筆。

二是語音和含義的關聯具有任意性,不需要解釋為什麼某個事物的單詞發音為什麼是這樣或那樣,完全可以憑空編造,且不會有什麼問題。因此這才使得一個完全不懂波斯語的人憑空給所見所觸事物編造任何波斯語發音;這裡比較麻煩的一點就是這些發音要保持一致,這很難。但是因為語言往往可以一詞多意,一音多詞多意的現象在很多語言系統中也是常見的,所以男主角在長官發現破綻被暴打以後,他仍然可以自圓其說,愣是說某個發音也有另一個意思,而使得克勞斯不得不信任。

第三點是語言的情境化學習,任何語言都是有情境的。同一句話在不同的情境會產生不同的意思,而利用情境化來學習語言,看見什麼具體的事物,就背誦相應的語言,這樣比雙語對照學習語言要效率高得多,在片中男主角以猶太人的名字做為波斯語的詞根,然後來創造他的單詞體系。

這些詞根的產生是根據他給每個猶太囚犯打飯時,讓這個猶太人的名字與他們的相貌產生關聯,例如一個猶太人名字叫“王大錘”,而這個人的相貌長得很白淨俊美,那麼他就將猶太語的“王大錘”的詞根定義為波斯語的“白富美”的含義,再加個字首字尾就完成了。

以後每次聽到“王大錘”的近似發音,頭腦中都會浮現出那個叫“王大錘”的人樣子,於是很容易想到“王大錘”的意思就是“白富美”。他每天都要給這成百上千的猶太人盛飯,每盛一份,都會喊一聲這個人的名字,並且看一下這個人的臉或者樣子,因此這樣記憶單詞的方法就非常高效了。

這部電影,幾乎是對每一句對白和每一個情節進行了榨乾式的利用,承載了極其飽滿的戲劇任務,所以在觀看這部電影時,整個過程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電影之美。影片結束時導演還給了觀眾一個巨大驚喜,就是昇華主題的手法,那簡直是原子彈式的爆發力。

我們都知道,男主角編造出的整個波斯語都是以死難猶太人的名字為基礎。所以這些名字貫穿始終,那位殺害猶太人的納粹軍官曾經稱讚源自這些名字的波斯語很美妙,後來也是在逃亡過程中因為滿嘴無辜死難者的名字被懷疑並被抓捕。

而男主角呢?曾經這些名字讓躲過了納粹惡魔的殺戮,後來在他獲救後,他也把這些名字一個不落地提供給戰後死難者登記冊,終於讓這些人的下落被家人得知,讓其靈魂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