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影評《昨天,極度寒冷》

我曾無數次在愛民橋坡度最高處,用盡全身氣力以腳踏車對抗電動車或是飛馳而過的汽車,耳機裡單曲迴圈的是7分38秒的《賈宏聲,堅持住》。

他,土生土長的四平人,不是倫敦人,也不是列儂的兒子。無論是昨天“與世界死磕”的軸,還是極度寒冷下的青年前衛藝術家齊雷,賈宏聲都是迷人的。本文選取了由賈宏聲主演的兩部影片,《昨天》與《極度寒冷》。

影評《昨天,極度寒冷》

《賈宏聲,堅持住》是其在自殺前夜通宵譜寫的歌曲,其中“你問我人為什麼活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每當我也如此,感到迷茫”這句歌詞中飽含著對人生方式與生命意義的思考,或許是賈宏聲一生在找尋的答案。有人說他偏激,也有人說他活得太過通透,在對生活充滿遺憾與絕望後,他選擇開啟窗戶,跟隨著曾經在窗邊曾無數次地呼喊他,叫他名字的那條“龍”一起,歸去。

每個人按照自己既定的人生方式生活,在悲喜之餘,分歧和不滿也混雜其中,所有的人際關係都無所幸免。我們各自持守的觀點,在人生歷程的增擴和時間的流逝中慢慢磨合,那些慢慢可以咬合上的齒輪,鑄造成我們對彼此的認同以及歡樂的本源。而那些在隅隙中醒然獨立的空當,是不能達到合拍效果的導火索,同樣也是每個獨立個體個性肆意發展的溫室。

影評《昨天,極度寒冷》

《昨天》拍攝於張楊導演對“劇情紀錄片”的探索時期。張楊導演的影片中,不乏都市家庭的婚姻危機、不同文化家庭間的融合,家庭成員間的代際衝突。而《昨天》中最為突出的代際關係當屬父子矛盾,父子矛盾由衝突到和解的過程,實則體現出現代價值觀與傳統價值觀的碰撞與融合。《昨天》由賈宏聲以及父親賈鳳森,母親王彤主演,主要回顧了其長期吸食大麻後的生活狀態以及拍戲從小有名氣到進入自我否定怪圈後的迷惘。紀錄片、人物採訪、與話劇等多種形式的拼接和結合,讓本部影片的人物形象更加具有立體感與層次感,使得觀眾彷彿置身於舞臺觀眾席,近距離伺機窺探演員的一舉一動,卻又冷眼旁觀著事件的起承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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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矛盾的導火索,到底是因為賈宏聲不顧父母勸說多次復吸?還是其性情執拗,極端悲觀主義?亦或是他過度理想化的人生態度呢?影片背景始於賈宏聲的父母因其吸毒提前退休,父親辭掉在四平話劇團團長職務。從到北京陪伴他戒毒之初,矛盾衝突便日漸深刻。生活方式的差異是父子矛盾的重要因素。父親用肥皂洗手洗澡,而兒子卻不允許家裡出現香皂;兒子嫌棄父親老土,不夠新潮,甚至將腰圍二尺九的父親硬塞進自己二尺一的牛仔褲裡;父親為滿足兒子的騎行需求,為其購置腳踏車,兒子則要求父親將新買的腳踏車卸掉車把、車籃。

最終,車也被拆分得不成樣子。這些細小的生活方式的差異,讓賈宏聲一家本就不太平的日子更加雞飛狗跳。有人說即使別人不主動遞大麻給賈宏聲,他也會染上毒品的,因為他骨子裡是虛偽的,追求與眾不同,就愛跟別人不一樣。這種虛偽顯現在何處?他曾質問父親自己有沒有英國血統,責問父親為什麼是農民,在精神病院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列儂的兒子。同時,賈宏聲在追求自我的同時也想把自己活得通透,活得明白。他認為演戲就是在騙人,欺騙觀眾,欺騙自己。最終在無法說服自己後,他選擇了拒絕一切演出。他看不起父親在母親制定的規則下生活,想要讓父親打破禁錮,自由生活。多次帶領父親酗酒,淋雨,冥想,聽披頭士的音樂,幫父親解放天性,試圖讓父親換一種活法。在賈宏聲從精神病院出院後,一家人逐漸迴歸了正常的家庭生活。父子之間的關係從衝突到和解,體現出了現代價值觀與傳統價值觀的融合過程,父子精神世界的分歧也在逐漸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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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昨天》是對賈宏聲真實的生活狀態的回顧,那麼王小帥的《極度寒冷》中的秦雷也有著幾分對賈宏聲個人際遇的呼應。作為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王小帥破解了宏大敘事,開始追求個性化的表達。他逐漸將關注點聚焦於城市中的邊緣人物,將鏡頭對準在夾縫中充滿迷茫與困惑的小人物、小群體,透過原生態地展示個體的精神狀態和生活風貌,來實現導演對小人物的關照。

影片開頭髮生在一個悶熱的下午,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氣息,焦灼的人們彷彿隨時都將會窒息。尼古丁、酒精、尖叫聲、搖滾樂盛行,人們試圖在生活這潭枯燥的死水裡尋求刺激、激盪漣漪。鏡頭前的男女老少圍繞著兩個男人站立著,陌生男人面前擺放著刀、叉、和一整塊黃色的香皂還有一大碗水,同時聚焦於二人的還有數個攝像機的鏡頭。誰先將整塊香皂吞嚥下去,誰就是這場行為藝術表演的勝出者。人們虎視眈眈、人們目不轉睛、人們不以為意。賈宏聲出演的角色秦雷也在遠處觀摩著這場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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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旁觀者不同的是,數日之後,秦雷由旁觀者成為了行為藝術的追隨者與實施者。經過算命師傅指點,秦雷將逆四時而為,試圖感受人的瀕死狀態,挑戰人的生命極限。在立春之時火葬,夏至冰葬,秋分土葬,冬至水葬。秦雷一次次感受死亡,實質上是在與自身的孤獨感對抗,在這個行為藝術盛行的時代裡,人們的歸屬感極度匱乏,安全感也隨之喪失。在數次試驗後,終於秦雷在夏日的冰葬中“逝去”,這是一場“詐死”,秦雷的醫生姐姐與朋友們幫助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葬禮過後,秦雷出現在了一個與住所相距甚遠的清淨之地。

觀摩那場死亡“行為藝術”的人們不久便將其拋擲腦後,秦雷在形式上與這個世界失去了關聯。這場冰葬,不僅能看清周圍人的反應,更是一次大膽、具有實驗性的行為藝術。對於秦雷來說這場實驗是成功的,因為他靜默地從世界上消失了;對於秦雷來說,這次實驗無疑又是失敗的,他的死亡沒有瓦解任何體制,也沒有打破任何規律。在輿論裹挾著新鮮感逐漸消失後,生活給了秦雷一個理智而有冷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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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最終於三年後在一顆大樹下割斷了自己的頸動脈,最終失血過多,身亡。據法醫鑑定,他死的那天正好是那年的立秋。然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仍然是死於三年前的6月22日,死於冰葬。

賈宏聲,他是一根薄荷味兒的爆珠,清香四散、流連唇齒,卻過於冷冽。他的眼神英氣十足,如同鋒利刀斧,足以刺穿迷霧。他是翱翔於高空的雄鷹,不會震翅躲避風雨,只會疾馳擁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