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曉磊啊
2012年5月1日，小嶽嶽在北京保利劇院辦了一次相聲專場。
郭德綱本想指著這場演出，他新捧的好徒弟能一炮而紅。
誰料，演出結束，小嶽嶽那邊沒什麼聲響，倒是郭氏父子在微博上演了一出好戲。
因為郭麒麟沒表演好，郭德綱在微博大罵：“蠢子無知，糊塗至極”。
眾所周知，彼時的德雲社正因當家大弟子何雲偉、元老李菁出走，處在水深火熱中。
老郭認清形勢，旁人靠不住，還是得靠自己兒子。於是，14歲的郭麒麟退學，專心學相聲、行大孝。
也許是學藝不精，那次小嶽嶽專場，郭麒麟作為助演嘉賓，段子沒選對，冷場。
在老郭看來，這親兒子簡直是一手拖垮了他為小嶽嶽精心準備的「走紅前的預演」。
羞恥，可氣。下了臺，郭麒麟就被老郭耳提面命地訓到了半夜。
這還不夠，還得在微博鄭重道歉。
△演出第二天郭麒麟在微博上正式的道歉“希望大家原諒”，郭德綱也在微博，毫不留情面地教訓。
這要是擱旁人，哪裡能受得了。
還是16歲最叛逆的年紀，不跟你動手掐架就不錯了。
但郭麒麟不會，他從小就乖。
跟做片兒警的爺爺學了摔跤，可被同學欺負了，他也從不跟別人打架。
這一點，與“嫉惡如仇”的郭德綱一點都不像。
看過老郭的相聲《我要上春晚》，就知道他在裡面可是一點沒留情，把春晚舞臺上的相聲演員都埋汰了個遍。
當然，爺倆這南轅北轍的性子，還得要從26年前說起。
△郭德綱相聲《我要上春晚》
二、
1994年，21歲的郭德綱還只是天津紅橋文化館的一名小演員。
在一次相聲學員班上，他結識了一個姑娘，名叫胡中惠。
那真是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倆人還玩了個時髦：閃婚。不到半年，情竇初開的胡中惠就跟郭德綱領證了。
可是當荷爾蒙漸漸退去，生活逐漸露出猙獰的模樣。
還年輕氣盛的郭德綱並不甘心過柴米油鹽的生活。第二年，他就離開了家，帶著不多的積蓄去北漂。
△胡中惠照片沒找到，此為王惠，由此見老郭品位
北京郊區一個不到9平的小平房，一個月就要150塊。
錢一溜煙兒似的就花出去了，想掙可不容易。徒有一身本事的郭德綱想進個正經劇團，沒門路；想拜個師父有個師承，也沒人搭理。
沒辦法，輾轉之下，郭德綱找到前輩張文順和相聲演員李菁，一起在京味茶館、廣德樓演出。後來人漸漸多了，就取了個大氣的名字：「北京相聲大會」。
這便是德雲社的前身。
別看如今網際網路時代裡，德雲社混得如魚得水，它當初只是個賠了8年的無底洞：“一個月動輒賠個八九千，有時候上萬。”
郭德綱靠演出，飯都吃不飽。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沒錯。
到了1996年，郭麒麟的降生，也沒法緩解夫妻間的緊張氣氛，反而加重了經濟負擔。
郭德綱回憶這段日子，只有八個字：“聲聲感嘆，步步血淚。”
△ 郭德綱
而胡中惠跟著老公6年，也是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
2000年，剛過完結婚紀念日，胡中惠就提了離婚，遠走日本，兒子歸老郭。
迴歸單身的郭德綱可沒法把兒子帶在身邊，他還要拼事業，就把郭麒麟放在了天津的爺爺奶奶家。
兒子郭麒麟的童年，他是一丁點都沒參與。
三、
“有一天，忽然來了一個男人，說‘我是你爸’。”
在郭麒麟記憶中，他第一次見到爸爸，是在6歲。就像見陌生人一樣，郭麒麟止不住地往後躲。
這和爺爺奶奶教育有關。小時候，老人家擔心孫子安全，整天都把他帶在身邊，嚴重時乾脆不讓出門，就在眼皮子底下待著。
郭麒麟幾乎沒有體驗過跟其他孩子一起撒丫子玩耍的快樂。
怕生是自然，怕生怕到自己老爹頭上，更是自然。
△ 郭麒麟與奶奶
可誰料這常年不見的親爸爸一回家，就給郭麒麟來了個下馬威。
郭麒麟小時候，爺爺一有空就給他聽老先生的評書。也許真是從郭德綱那兒遺傳了天賦，郭麒麟給爸爸展示的第一個才藝就是單口相聲。
可沒等孩子說完，郭德綱就拉著個臉，許是想到自己在北京過著不人不鬼的日子，忍不住心酸：
“我這邊苦還沒吃完呢，這孩子以後要是也想幹這個，那可怎麼弄啊！”
此時的老郭不知道，他以後可指著兒子給相聲“守墳”呢！
△ 父子倆
一直到郭麒麟上小學，郭德綱依舊像個陌生人。
老師佈置作文《我的爸爸》，他一個字也寫不出，就自己編些日常瑣碎的小故事。
2003年春，非典肆虐。
老郭沒了演出，只得回到天津，跟兒子相處了半個月。
這是有史以來，父子倆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次。
但他不知道，老爸已經有了另一個掛念的人，這人名叫王惠。
△ 郭麒麟採訪截圖
王惠相貌不錯，家境殷實，從小跟著大師學京韻大鼓，不到20歲就成了天津城裡的名角。
有次郭德綱參加一個叫「千禧新春曲藝名家名段欣賞」的演出，王惠也被邀請出演，他偶然往臺上撇一眼，就把這個女孩的身影印在了自己腦海裡。
“人家出名時，我還嘛也不是。”郭德綱知道自己混得差，比不上人家。
於是愈加殷勤，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終於打動王惠。
△ 王惠說“郭德綱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2003年，兩人低調結婚。
但此時的德雲社依舊賠錢，王惠也跟著吃苦，一下子從開夏利車的富婆，變成了劇院門口的賣票姑娘。
郭德綱為了對得起這姑娘，什麼活都接。
2003年，為了4000塊錢，郭德綱參加了安徽衛視《超級大贏家》節目，挑戰在商場的櫥窗裡生活48小時。
就在櫥窗裡連吃了2天泡麵。
△ 在繁華的商業街被無數的行人圍觀，郭德綱就在裡面講相聲和笑話給過路的人聽，
隔著厚厚的玻璃，外面的人根本聽不清楚。
但此時年齡尚幼的郭麒麟並不知道，只知道親媽遠走，親爸娶了新後媽，自己怎麼著也算個可憐孩子。
幸好，後媽王惠是個明白人。既沒上演惡毒繼母的故事，也沒把他寵成一個少爺。
她是真的對郭麒麟好，承諾在郭麒麟長大之前都不生孩子，怕影響他成長。
但平日裡也不比那個親爹和藹。
有次郭麒麟收到一盒巧克力，跑去跟她炫耀說：“你看你兒子我多好，大夥兒看我可愛，給我巧克力。”
王惠也不寵著他，明白告訴他：“不是因為你可愛，是看你爸爸面子給的。”
雖然這話讓人洩氣，但讓郭麒麟從小就明白了什麼是人情。
△ 郭麒麟和繼母王惠，郭麒麟曾說：“我和我媽比我爸要親。“
直到郭麒麟19歲的時候，王惠才生了自己的孩子。
也許，這王惠是真的有一手。
郭麒麟跟著她不僅沒受原生家庭的影響，連著郭德綱的相聲事業，也開始好轉。
2004年，北京臺《開心茶館》的主持人康大鵬想找個相聲演員來做節目，跑到華聲天橋聽相聲。
當天，就被郭德綱一段《西征夢》征服，大鵬立馬拿上專業裝置，把老郭的相聲錄下來，在節目裡播出。
一週後，德雲社開場時，烏泱湧進來60個觀眾。
老郭以為這就是老天開眼了。但這還沒完，老郭和張文順自從跟著大鵬做了一期節目，德雲社開始場場爆滿。
第二年甚至一票難求，不少人進了屋都得站著聽。
德雲社終於不虧了，老郭這才把兒子接到身邊。郭麒麟哪裡知道，他的苦日子要來了。
△ 德雲社場子一票難求
四、
2008年，郭麒麟小學畢業，12歲。
郭德綱正式通知他，來園子，學藝。“那是辛酸苦辣嚐了個遍。”
暑假過去後，郭麒麟就被接到北京上初中。
△ 郭麒麟小時候
這時候的郭麒麟長得白白胖胖，個子不高，體重卻快140斤。
雖然是這體格，但郭麒麟一點都不憨，可機靈，經常考全班第一，還有空談個小女朋友。
不過老郭對兒子在學校的成績和表現一點都不關心，他只關心：規矩。
缺席已久的父愛在郭麒麟來到北京的那一天起，就向他撲面而來。郭德綱立下各種規矩，正兒八經地教導起兒子。
上人家串門，敲門先急敲一下，再連敲兩下。
上人家串門，敲門先急敲一下，再連敲兩下。
與人拍照合影，輕易不要手搭對方肩膀。
與人拍照合影，輕易不要手搭對方肩膀。
不止立規矩，他還常常旁敲側擊地問兒子，以後想做什麼。
老郭混出頭了，不似當年在泥潭裡苦苦掙扎，見兒子有天賦，心裡開始癢癢的。
尤其是在被“背叛”之後，他總覺得旁人不可信。他指望著兒子能子承父業，正兒八經學回相聲，以後接自己的班。
郭麒麟被問得煩了，就信口胡說，一天變一個，糊弄老爸：司機，廚師……就是不說老爸想聽的那個答案。
“子承父業是我最高興的事，但這個不能強求。“
郭德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不瞭解孩子真實的想法，更不想強迫孩子做選擇。
於是只得成天唸叨，見著兒子就跟他灌輸相聲的好處。
△ 郭麒麟胖胖的時候簡直跟老爸長得一模一樣
其實，在家裡從小被燻著，郭麒麟五六年級，就覺得說相聲是件挺開心的事。
但他不想被父母琢磨透，尤其不想順著郭德綱：“我爸像個小孩，我知道怎麼能讓他開心，但我不能一上來就讓他開心。”
父子倆都較著勁。
2年後，初中二年級的郭麒麟終於捨得讓老爸徹底高興一回：退學，學相聲。
一般人家，孩子退學是一件天大的糟心事，但對郭德綱夫妻倆說，這可是一件要燒高香的大喜事。
沒心思管外面新聞怎麼說，反正郭德綱是很樂呵。
但郭麒麟很快就後悔了，他發現自己是德雲社處境最尷尬的人。
吃飯時手要扶碗，決不許一隻手在桌下。
“沒有自己的牙刷，沒有自己的毛巾，沒有自己的床，沒有自己的房間，那不是客人是什麼呀？“
跟德雲社的徒弟們相比，初來乍到的郭麒麟對這裡很陌生，常常連東西放在哪裡都不知道。
更讓人委屈的是，沒等他熟悉環境，郭德綱就給兒子立了規矩：
「不準與德雲社徒弟們起任何衝突，什麼事情都要先讓著他們。」
吃什麼先得問：“爸爸我能吃嗎？”
郭德綱的回答就一句：“不行，他們吃完你再吃。”
這背後固然有老郭的苦心：怕兒子仗著自己的威名欺負其他孩子。
但兒子的自尊也算是在周圍人面前毀了個精光。
△ 郭麒麟採訪截圖
往後的兩年，郭麒麟在德雲社過得水深火熱。
郭麒麟不愛吃青菜，郭德綱就當著大夥的面，給他盛了一碗青菜，讓他蹲樓梯邊吃，不吃完不準回來。
郭麒麟只能邊哭邊吃。郭德綱批評：不許哭。
但老郭不知道，郭麒麟哭的不是吃青菜，而是委屈。
可郭德綱才不管這些，他就是要把自家兒子的自尊挫成粉末，低到塵埃裡。
不論這種教育方式是對是錯，這裡面藏著郭德綱自己“從泥水裡打滾“悟出來的道理：
吃飯時手要扶碗，決不許一隻手在桌下。
夾菜只能夾面前的，不許過河。
夾菜只能夾面前的，不許過河。
△ 郭德綱採訪截圖
在威嚴之下，郭麒麟對父親滿是敬畏，又害怕又緊張。甚至比第一次見還想退後。
見了面也不說話，就按著規矩，老老實實地坐著：“倆腳來一內八，倆手往腿上一摁，低著頭，很客氣。”
說實話，後媽沒給郭麒麟帶來陰影，倒是這親爹弄得他都快抑鬱了。
郭麒麟白天戰戰兢兢吃不著好吃的，晚上就放飛自己。
跟著師兄弟想怎麼吃怎麼吃，點外賣，吃泡麵，喝汽水飲料，吃喝完就躺著，體重一度飆升到196斤。
△郭德綱父子和徒弟“京劇神童”陶陽
還好相聲界的胖子不少。
郭麒麟還是能上場，這不就去給師兄小嶽嶽做助演，可惜演砸了。
其實，郭麒麟演砸的還不止這一場。
16歲時，郭麒麟就開了個相聲專場，叫《我的初中生活》。
聽相聲的觀眾哪能真的喜歡聽「初中生活」，這個專場也沒賺到多少吆喝，現場噓聲一片。
敏感的郭麒麟覺得喪氣。
當然，比起這些噓聲，他發現自己更受不了別人說他醜。郭麒麟決定減肥。
可減肥還沒開始呢，郭德綱就挺著自己的啤酒肚，又充當了一回絆腳石：
“得了，你這個沒用，哪天你一吃，‘譁‘又回來了，踏踏實實地，不用管身材什麼的，甭減了。”
結果一年下來，郭麒麟減了60多斤。
這倒是讓老郭刮目相看，偷偷跟旁人說：“這小子能有這個毅力，以後也沒什麼事辦不成了。“
可此時的郭麒麟越來越覺得，舞臺好像煉獄。
像小時候別人送給他巧克力一樣，他覺得臺下看他表演的，都是“看著父親的面子勉強聽我相聲的人。“
2015年，郭麒麟19歲，別人這個年紀都在大學裡“揮霍青春”，他終於受不住了，想逃。
△ 父子倆
郭麒麟戰戰兢兢來到老爸書房，跟他攤牌：“希望您有一個心理準備，我說完這事您可能挺不高興的。“
老爸正襟危坐，等著他把話往下說。
“我考慮了很久，我不打算說相聲了，我想出國讀導演。“
本以為老爸會勃然大怒，郭麒麟連被拳腳相加的準備都做好了，結果對面郭德綱撲哧一笑，開始把他當大人，分析利弊。
“……。你學導演能學成什麼樣，我不知道，但學相聲，爸爸保證，你錯不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郭德綱又把郭麒麟給拽了回來。
剛報的託福班也不去了，老老實實說相聲。
但那顆不安分的心，可從來都沒停過。
五、
往後幾年，雖然相聲越來越熱，但怎麼熱都沒有綜藝熱。
郭麒麟趕上了好時候：演話劇，演電影，上綜藝，這一通下來真的混了個臉熟。
卻也難逃觀眾和網友們的吐槽。
他上《歡樂喜劇人》，殺進決賽後被人說是內幕；
主演的電影《相聲大電影之我要幸福》豆瓣評分只有3分；
上《我就是演員》被章子怡等導師肯定演技，網友卻說：看出了郭德綱的不凡實力。
△ 《我就是演員》郭麒麟片段
郭麒麟只能暗地裡感慨一句：“星二代不好當啊！”
還好從小受到老郭的粉碎自尊教育的訓練，這一次郭麒麟沒有退縮。
拼了命，也得讓別人知道知道，不然從小的折磨不是白受了嗎？
拍電影《解放了》時，郭麒麟的臉被爆破中蹦出來的石頭劃了一條4釐米的口子，差一點就傷到了眼睛。
王惠心疼得不行：“我和你爸是躺床上不能動了，要你養活麼？大不了咱不拍了，這是幹嘛呀！“
郭麒麟聽了還默默淌了會淚。
郭德綱也覺得心疼。
△ 《解放了》片場
2019年，郭麒麟主演話劇《牛天賜》，謝幕時郭德綱意外出現。
郭麒麟繃不住了，抱著老爸在舞臺上哭得撕心裂肺。
“必須要傷自尊。
這麼大的孩子，把他所有的自尊全部打掉，他就明白了。
我把他欺負夠了，遠比他出去之後，讓外人欺負他，我心裡好受。”
六、
“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
這一刻，真的實在來得太晚了。
△ 《牛天賜》現場
怨不得別人都說，于謙才是郭麒麟的“親生父親”。
從小幹了一些個優秀的事，
字字懇切，感覺比老郭還親。
不過，郭麒麟和于謙的親生兒子一對比，還真能看出兩家家教的不同。
于謙的兒子小寶小時候就喜歡往漂亮姐姐跟前湊，湊多了，于謙也覺得這不是個好事兒，就威脅兒子，你若再逗姐姐，我就懲罰後臺你師兄。
小寶思慮半天，哭著哀求：“我做不到”。
于謙問：“為什麼呀？”
小寶說：“兩面我都捨不得。”
這話擱郭麒麟，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即便現在長大了，順從還是郭麒麟骨子裡的東西。
而且，“有個好爸爸”對他來說，再也不是什麼不好意思提起的事兒，他總說：
“我希望任何時候，哪怕是七老八十，別人提起我來，還能提到是郭德綱的兒子，這是一件特別自豪的事情。”
郭麒麟大概明白了這一點：
從小幹了一些個優秀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