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還沒來得及去看《流浪地球》,就被票圈裡各路好友的觀後感刷屏,並冠以“國產電影的希望”、“行業標杆”、“里程碑”等“硬核”概念強推;8。1的豆瓣評分也使本片領先於其他幾部賀歲片佔領口碑和票房首位。

瘋狂的外星人也沒飛過流浪的地球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同樣是科幻片,在看《流浪地球》之前我決定把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遊》再看一遍。這是我一貫的觀影態度,尤其對那些口碑炸裂的院線熱映片子,我會拿它同影史上公認的經典同類型影片進行對比,比如西部片《黃金三鏢客》&《無人區》、性侵話題的《熔爐》&《嘉年華》……對比的目的不在分出優劣,更無關文化自信與否,但卻對理解、定位影片、建構系統認知有益。

庫布里克式高純度配色

電影不分國界,縱使導演和故事有特定的文化土壤,製作技術有高低分別,但要說一部影片好,它一定擁有某種跨越時空、種族、話題,能撥動全人類情感上的那根特定的弦,留下喜悅、悲痛或反省。這是好的藝術作品的共性,不是標準。

之所以說是編外音軌,是因為自從有人和我一起看電影之後,就生出一個很煩人的習慣,喜歡一邊看一邊說,妥妥的一條評論音軌,不過,有時候也真能閃現出一兩個比較新奇的點,這條編外音軌就是這麼產生的。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省略劇情,直接鋪音軌。

銀光閃閃的科技感

人們對熟悉場景裡突現的陌生且費解的事物的本能反應是恐懼,繼而產生崇拜,且不受文明、科技發展高低程度的影響。電影裡三次出現的黑石,無論是遠古時期的人猿,還是已經發展出高度文明、登上月球的科考隊員,對於眼前這塊大石碑都無從下手,表現出不同程度的好奇、恐懼和不明覺厲,且都認為黑石是高於自身文明的產物,屬於更高的理性,隨著劇情推進,每一次黑石出現之後,人類都發展出更高的智慧,可以看作是受黑石啟蒙,是理性的力量的推動。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在他的電影理論著作《時間-影像》中有這樣一段論述,他認為黑石代表了三種不同大腦的階段性狀態:動物、人類和機器,而影片中人類在宇宙空間中的旅行本質上是對大腦和思想狀態的一種探索,一個關於人類自身思維狀態演進變化的隱喻,儘管人類的文明不斷演進,從原始社會一直衝向太空,但自始至終,它所面對的是和思維以及產物之間的內在博弈。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HAL的生存危機

這種博弈起源於人類對於超越自身的工具和理性的崇拜。人類社會面對的生存危機,往往給理性大放光芒提供了契機。18世紀的歐洲,封建統治陷入危機,一場認知啟蒙運動應運而生,人們開始強調理性的力量。理性主義的代表笛卡爾、斯賓諾沙等人認為知識應該來自於人的理性,而不能來自於經驗,因為經驗知識是歸納出來的,是不靠譜的,而理性建立起的知識體系是演繹出來的,在邏輯上具有必然性。

要想更深入理解庫布里克想要表達的意義,還得引入另外兩個概念“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這是馬克斯·韋伯提出的著名概念。通俗地解釋下,價值理性即經過思考後所確定的終極目標,而工具理性則是為了實現價值理性而必須藉助的工具性手段。後者所包涵的範圍非常廣泛,它既可以是人類創造的物化工具,也可以是為達到階段性目標以所選擇的途徑、方式和方法。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它在看你們

影片中的HAL9000無疑是當時人類社會工具理性的最高產物,但作為人工智慧產品,無論它多麼智慧、完美,還是要依附於人類的智慧,更要服從於人類的命令。問題就此產生,HAL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嘗試擁有做出自主決定的意識。

一旦擁有意識,就有了存在的需求,有沒有肉身並不重要,這是一切生物對於自我存在的本能願望和需求,而HAL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就是作出獨立思考和判斷,這就不得不以犧牲飛船上其他船員的生命為代價。在被David拔出記憶儲存卡的過程中,HAL表現出無異於人類的求生慾望,是一種對自我存在消失的恐懼。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存在著的海德格爾

那什麼是存在呢?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裡有很精彩的論述,他認為,首要的問題是存在,但討論存在只能從存在者開始,因為存在總是存在者的存在。但不能從別的存在者開始,必須從此在,也就是人開始,因為此在跟存在有一種特殊的聯絡,也就是隻有此在追問存在問題。

這裡要強調的是,人並不是先存在好了,然後再去領會自己。人之為人,恰恰在於他一上來就對存在有所領會。跟別的存在者不一樣,人一向對自己是誰有所領會,對世界是怎樣的也有所領會。不知有沒有說清楚,系統論述建議看原著。所以,HAL本身就是此在,也只有此在才會關心存在的問題。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滄海一粟

人類對自己的起源和外太空的探索不會囿於時代的侷限,這種探索可以是向內的,也可以是向外的。這部電影拍攝於1968年,在咱們萬里江山一片紅的時候,庫布里克就帶領全人類先於“阿波羅”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登上了月球。這也是庫布里克被封神的原因之一,在沒有成熟的CG技術和人工智慧的年代能拍出半個世紀後看來仍無槽點的外太空,不能不說人類的想象力是走在科技前頭的,類似的遙想在中國的神話故事和古詩詞裡也早已出現: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

一條《2001:太空漫遊》的編外音軌

——蘇軾《前赤壁賦》

它們在對視

60年代的美國大片不止《2001:太空漫遊》,如《埃及豔后》、《音樂之聲》以及《畢業生》這些都堪稱經典。為什麼是60年代呢?因為在這之前有一個壓抑的50年代,圍繞美國的關鍵詞是冷戰,不論是政壇還是文藝界,都顯得很沉悶,這些被壓抑的情緒到60年代被鮑勃迪倫這幫人吼了出來,文藝呈現出反省和突破也是情理之中。60年代的關鍵詞轉瞬變成了大麻、嬉皮、垮掉一代等等,這個感覺和《猜火車》很像。

他說:“有些人恨英國,但我不恨。”

就像下面這段臺詞,很難說這是一種腐敗的頹喪,還是一種蓬勃的向上。

“你不會愈來愈年輕,世界在變,音樂在變,連毒品也在變,你不能整天在這兒,夢想毒品和伊吉波普,關鍵是你得找到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