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只有她一人在家。

我默默走過去，在她腿間蹭了幾個來回。

她低頭看我，笑著說：“錘子，你終於出來了。”

說完又去看她的書。

我臥了一會兒，又去默默蹭了幾下。

她終於看我，用手撫了幾下我的頭。許久沒有人這樣做了。我乾脆躺下來，頭向著她，露出肚皮，用前爪去握她的手。

她嬉笑著與我玩了一會兒，嘴裡嘟囔：“你個壞小子，想抓我，讓我看看你的指甲多久沒剪了，哇，好長……”

我的指甲，還是許久之前在寵物醫院剪過。主人不敢給我剪。女主人雖然人很好，也不敢剪。我害怕的時候，總控制不好。於是只好在沙發上磨爪子，客廳的皮沙發如今都是我的地盤。主人只在一開始有些生氣，後來就隨便我了。

她，許久不見。上次見面是上一個夏天。再上次是一個冬天。再上次是……另一個夏天。

她只和我玩了一會兒，就又去看她的書。

我跳上沙發，舒服地臥在那塊木頭上，我的王座。

安靜地看她讀書。

02

她站起身，我也站起身。

她去倒水，轉頭看見我，便說：“不熱，把你的水也換一下吧。”

她去拿我的水碗，我碰觸她的手。

大概以為我渴，她輕輕拍我：“換了再喝。”

弄完水她又去看書。我重新臥著，悠閒地看她。

其他人回來了。我輕輕跳到茶几下面，躺好。

圖片來自網路

那個小不點兒一見到她就笑起來，撲到懷裡。他頭上的毛全沒有了。他說：“媽媽，我剪頭髮了真開心！”

人們都笑。她也笑。

他們一邊吃水果，一邊說話。

小傢伙洗澡，突然在浴盆裡騰得站起來，衝她喊：“媽媽我洗好了，去看貓咪吧媽媽！”

我慢慢踱過去吃東西，他便瞪著眼睛看我，乖乖讓她洗，嘴裡不停嘮叨。

當一個人類的小孩子，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她陪小傢伙進去臥室。

我到門廊的燈下臥著。

03

她出來泡奶，我跟著走了幾步，衝她“喵喵”叫了兩聲。

她看見我便笑，說：“還記得你吃奶粉的時候嗎？”

我走到一邊，躺下，不去看她。

當然記得。

我的記憶力很好。

我記得那條變得黑黢黢的路，顫顫巍巍地走，小聲叫喚，我當時餓極了，不得不冒險。

記得她把路中間的尾隨她的幼小的我抱進一個房子。

記得那個鞋盒子，和她大汗淋漓帶回來的注射器和人類喝的奶。

記得那個房子裡逐漸增多的我的玩具，巨大的貓爬架。

記得打針，洗澡，剪指甲。

記得短暫寄居的另一隻貓。它的死和她的哭。

記得我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整夜難受，抱著她的腿掙扎摩擦。

記得那臺令人眩暈的手術，我去咬傷口上的繃帶，然後感染住院。

記得她將我送到一個陌生的房子，那隻可惡的公貓，衝我嘶吼，抓我，咬我，它說，我只是不值錢的黃狸貓，不該和它搶位置、搶主人。

記得她坐汽車將我帶到另一座城市，另一個房子。

記得那個房子裡的那隻傻狗……還有，她的肚子慢慢變大。

記得她帶我乘飛機來到這裡，一座新的城市。

我曾經逃出房子，試圖找她。

這裡太大，我聞不到她的味道。樓下的小孩餵我食物，將我關了一段日子。主人偶然從陽臺看到我，將我接了回來。

從那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

只是沒有她。

我的記憶力很好，有點太好了，所以我經常漫不經心。

總記得她為我剪指甲，為我洗澡，為我順毛，為我鏟屎。

我的貓砂盆總是乾淨清爽。

我總是舒服地懶洋洋。

她曾經是我的鏟屎官，也是我的伺主和玩具。

04

在這個家我依然懶洋洋。

只是不再有人抱我。

不再有人幫我梳毛。

不再有人一邊小聲安慰一邊小心翼翼給我剪指甲。

不再有人騎著腳踏車帶我去打針、洗澡。

貓糧的味道也不一樣了。

慶幸的是，我能再次見到她，還能再再次見到她。

現在，她是極少光臨的過客。

她的出現於我是驚喜，毫無預兆；她的離去於我是悲傷，毫無辦法。

05

她又出來了，我起身。

她走過去給我添貓糧。

我去聞她的手，想趁機碰一碰她。

她在半明半暗中摸我的頭，聲音裡帶著和暖的風：“你這個小傢伙，今天怎麼這麼粘人……”

輕輕喵一聲，蹭蹭她的手，假裝自己真是個“小傢伙”。

不小了。

從幼年到青春期，我在她身邊。

輾轉安頓在這個家，住了很久，現在，我已近中年。

至於粘人……

她少有獨自在家，我便只有將自己藏好。

因為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出現在小傢伙身邊。

他愛來尋我。

我只藏在暗處默默看他，和他的母親。

她睡得不晚，不知我晚上總臥在房間外面。

她起得不早，不知我清晨總在恍惚間叫她起床，仿若昨日。

06

聽說有隻貓借人的手寫了一部大作，叫做《我是貓》。

我沒看過那本書，斷然也沒有那樣的才華。

現在有機會，便也借人的手寫一點我的故事。

一隻傻貓的故事。

注：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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