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嗨,老同學

昨天,天氣不錯!

心情不好,驅車回鄉下老家散散心,偶遇我的初中同學——閏土。

他不是閏土,真名比較繞口。一米八的個頭,也不像閏土,閏土是我們初中同學給他起的外號!

他,是我們為數不多的幾個光腚玩伴之一。

嗨,老同學

他的爺爺是我們村裡唯一種西瓜的好手,種的西瓜又大又甜,但人比較摳門,自己的孫子吃瓜都要偷!更別說我們這些村裡的光腚饞貓了,我們只能從閏土身上打主意。每次吃飯的時候,爺爺就會讓閏土幫忙看瓜園,閏土初中時已經算村裡的大個頭了,叔伯幾個就這一個男孩,家裡怕長不大,就給開光了一把長命鎖,天天戴脖子上,我們都叫狗項圈,特喜歡斜揹著爺爺的獵槍在瓜園的崖畔巡邏。

嗨,老同學

他巡邏的時候就是我們下手的時候,因為他是我們的最好內應。但因為小分不清西瓜的成熟程度,認為大的就是成熟的,結果經常白忙活一場。閏土的最大功能就是解決了我們挑西瓜的精準度問題。他說爺爺對地裡的西瓜瞭如指掌,一雙帶老繭的手摩挲著翠綠的西瓜皮,中指輕弾一下就知道生熟,生的就抱著西瓜翻個個,讓它長得更圓正,熟的就順手扒拉一把綠草遮蓋住,也許因為最近丟瓜丟的比較多,中午太陽一曬,哪些遮蓋的綠草逐漸乾枯變成灰乾的白色,一下和周圍綠意滿園的對比就出來了,閏土最大的貢獻就是給我們提供了這個資訊,我們有的放矢,無一失誤,但每次偷吃了過後數量就很快讓爺爺發現了,最後還是閏土想了個辦法,每次狼吞虎嚥吃完,總會將一大半西瓜皮放回原處,不忘在西瓜片上用樹枝劃出幾道印跡,便順利栽贓給黃鼠狼、兔子。爺爺昏黃的眼睛掃視著現場,蹲在坎畔抽幾袋旱菸,摸一把閏土的小腦袋揹著手就走了。

那時候我們上學正在學習魯迅先生的《故鄉》:月光下,一個少年,舉著一柄鋼叉向一隻靈活的獾刺去……我們幾個一同回頭望向閏土,異口同聲道“閏土”,同樣的西瓜地,獵槍對鋼叉,長命鎖對項圈,唯一對不上號的就是少了其中的獾,閏土就這樣叫開來,從此他的本名就少有人提起……

嗨,老同學

初中畢業,他落榜就回家娶妻生子,第一胎可謂一改門風,一對雙胞胎,男孩!一舉推翻了村裡對他們哪門“男丁不旺”的嘲笑,他的父親為此在家大擺筵席三天,村裡逢人就說“兩個光葫蘆!”揚眉吐氣之情溢滿眼角。閏土從此四處打工為一雙兒子掙奶粉錢,農村講究男孩頂門柱,女孩是小棉襖,頂門柱有了,逢年過節還得有一個提包袱走親戚的女孩!閏土起初不願意,頂不住父母天天嘴邊嘮叨,最後他媳婦肚子就大了,而且還喜歡吃辣,酸兒辣女,於是家裡就又開始活泛起來,村人也是恭喜賀喜之詞時有奉迎,有兒有女湊成“好”。很快,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孩!閏土愣住了,他父親愣住了,村裡人不知道該說啥了,這次沒有辦宴席!閏土為了四個光葫蘆的奶粉錢更忙了……

嗨,老同學

“嗨!老同學!”閏土從一條小路上走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都是一起玩大的玩伴,閏土卻喜歡這樣稱呼,他說顯得有檔次。

“啊,土啊,最近忙不?”我回捶了他一拳,被他閃開,他腳上一雙拖鞋,撲打撲打蹲在一滾碾磙子上,從大褲衩兜裡掏出一包軟延安香菸,給我示意一根,我擺手拒絕。

“怎麼?還不抽菸!就不知道你什麼不良嗜好都沒有,活著有啥意思?……對了,你咋跑回來了?娃開學了?”他將掛在肩膀上的背心擼到肚皮上,背心在身上的印跡立即顯露出來,脫了背心就是一幅上好的人體彩繪。

“開學了!”我隨口應了一句。今年我兩個孩子,一個上中學一個上小學,卻都不在學區裡面,前前後後找人,託關係,眼看開學報到了,結果又有變數,中間人讓等,還不一定能進得去,這個年齡段沒有比孩子上學更讓人發愁的事情了。一想起他的狀況就避開不提,隨口應付一句。

“哎,老同學,你們是太幸福了!”他猛抽一口煙,接著道“你們有孩子,買奶粉,一罐!我,四罐!你們天倫之樂,我是疲於奔命!好不容易熬到不喝奶粉了,上學,你們給孩子買書包,一個,我,四個!”他有點手舞足蹈道,有點激動地伸出四個手指比劃道。

“你還沒到時候!結婚,房子,四套!”我揶揄道

“你能不能不做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

“你說起的,我感覺你還有點驕傲,我不奉承你,讓你達到囂張的巔峰,你又說我不夠意思!”

“去!去!會不會聊天!”他扔掉手裡的菸屁股站起身,拖著拖鞋撲打撲打地走了,“不聊了!還得給娃做飯呢!走了!”

“你媳婦呢?”

“打工掙錢去了!一個人打工養不活一家人呀!晚上過來喝酒,我弄只兔子!”走了幾步扭頭道

閏土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閏土了,少了鋼槍,長命鎖也摘掉了,多了四個光葫蘆兒子!雖然發牢騷,但從他眼神裡能感覺到一絲傲嬌,也許這就是年輪對我們的改變!

我心情莫名突然好了許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本就高大的身影被夕陽拉長了許多,我突然心頭一酸。

“嗨,老同學!……我弄瓶好酒!”我第一次學著他的聲調喊他老同學,他抬手背後畫了一個圈表示“收到”。

嗨,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