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湘江邊，萬達廣場裡燈光明亮，各類奢侈品店鋪林立。不管是顧客還是工作人員，大家都穿著體面，女士妝容精緻，男士皮鞋鋥亮。一樓的一處通道旁，一個不起眼的裁縫店，改衣裁縫劉姐穿著花毛衣和布鞋，腳下的縫紉機發出噠噠噠噠的聲響。
劉姐的剪刀可以把一件幾萬塊的風衣“攔腰截斷”，還輕描淡寫地笑：“你們覺得奢侈品就是一堆鈔票吧？不過是衣服而已。”
拿到顧客花十萬塊從香港定製的西裝，她看出走線不規整，劈頭就是一句“嘲笑”：“這麼大的老闆，怎麼買了次品？”
穿二十元休閒褲的顧客站在面前，劉姐一眼判斷出“這是個大老闆”。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錯，對方驚訝之餘，讓她“擺攤去算命”。
十六年前，劉姐開始在長沙各大商場裡做裁縫，經手的衣褲無數，也閱人無數。顧客走進來，喊一聲“劉姐！”她抬頭在落地鏡裡看看是誰，問“上次改的，穿起來怎麼樣？”
劉姐還有一個“野心”：將裁縫店開到更高階的國金中心去。
萬達廣場的隱蔽角落，“打工妹”盤下裁縫鋪
平日裡，劉豔上午11時許來到自己的裁縫店，開始琢磨起這一堆衣物。
12月2日這天有些不同：大女兒滿16歲了。劉豔把店面暫時交給表妹看管，陪女兒吃了午飯，又把女兒送進學校後，才慌慌張張地趕到店裡。已經有一位熟客在這裡等候多時，見到劉姐就說“小劉終於來啦！今天看到你妹妹，我還以為這裡換人了嘞。”
雖然剛到，但劉豔並不慌亂。簡單招呼過後，她捻起棉衣一角，立刻發現拉鍊配件丟失了。
“是換拉鍊吧？這個很快的。”
說完，劉豔在桌上翻找出剪刀、棉線等工具，和客人聊了會兒天的工夫，棉衣的拉鍊又恢復如初。店面牆壁醒目的位置，張貼著服裝修改價目一覽表：休閒褲改邊10元，褲子改腰40元，大衣改袖長100元，貂衣修改價格面議……
店面大約十多平米，入口處左側是櫃檯，上面放著軟尺和服裝修改登記本。右側的架子上擺放著幾十個纏著各種色彩棉線的小筒。劉豔告訴記者，“這裡面的很多棉線，從我開店的時候就跟著我了。”四臺縫紉電機擺在桌上，中間擺著一臺熨燙機，劉豔用撐衣架吊著一壺水。
2013年，萬達廣場開業。當時還在阿波羅廣場裁縫店做事的劉豔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在萬達盤下裁縫店門面的一個四川人。“我勸她，你一個四川人最後肯定是要回老家的，這裡不賺錢，你乾脆把門面給我算了。”半勸說半“忽悠”，劉豔還真的在萬達廣場開業一個月後，盤下了這個門面。
16歲進入廣州製衣廠打工，“穿針引線”最在行
劉豔今年40歲整，老家在婁底新化。1997年，還是小姑娘的劉豔跟隨親戚來到廣州一家制衣廠打工，每天的工作無外乎在車間裡給牛仔褲釘釦子、加口袋。她回憶說，廣州天氣炎熱，當時住的員工宿舍“就在一塊鐵皮底下”。悶熱難耐，劉豔自己買了三個小電風扇：放在頭頂、肚子旁和腳邊，每天下班睡覺時，三個電風扇就開始“上班”。
但因為這份工作並不需要掌握專門的技術，劉豔的辛苦帶來的報酬也並不理想。兩年後，她回到婁底老家，找了個老裁縫“學藝”。
學習縫紉的第一步是穿針。劉豔向記者演示：將棉線對摺，用針頭緊緊勾住。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棉線後將針頭退出。兩根手指慢慢退後，露出一點點棉線頭，再將針孔塞線上頭上——看起來非常輕鬆。
劉豔對於自己的穿針技術很是驕傲。“當時我師父教我，示範給我看。我看了之後說我會了，沒想到真的一次就成功！別人練好多次都練不會。”
兩年後，劉豔又來到廣州。這次進入製衣廠，她已經不再是當年不掌握任何技術的流水線工人。以前的同事偶遇她都說，“你怎麼也會做衣服了呀！”
劉豔的頭髮烏黑、柔順，面板也不錯，面色紅潤。唯一顯示出她年紀的，就是稍微耷拉下來的眼角。縫紉是個細緻活，在高度專注下長時間注視某件東西，很傷眼睛。劉豔幹活時，總忍不住緊閉眼睛一秒、再把眼睛睜大，好像這樣能讓眼睛不那麼幹燥。因為久坐，劉豔的頸椎和腰也不太好。她網購了一個用於熱敷的腰帶、一款行動式頸椎按摩儀，還花10塊錢買了一個巴掌形狀的矽膠拍痧板，腰背不舒服了，就用拍痧板拍拍後背。
“你看到的是一堆鈔票吧？這有什麼，衣服而已！”
結婚後，劉豔和丈夫在長沙安頓下來。她手裡做著衣服，抬頭思考來了長沙多少年。“我大女兒16歲，小兒子11歲。啊呀，我來長沙16年了嘞！”
兩位中年女士走了進來。“劉姐，幫我改一下褲子吧！”
又是熟客。劉豔上下看了看這名高個子女士，把她放在落地鏡前擺弄了一圈。“你要穿給我看一下嘛。如果要改的話，那腰、褲腳什麼的都要一起改，不然穿著不好看的！”
這名女士告訴記者，去年曾在劉豔這裡改過一次褲子，覺得很滿意。今天特意開了十幾公里車，再來找劉豔修改褲長。
兩人商量好後，約定晚飯時間來取改好的褲子。劉豔告訴記者，“她好像是一位戲曲演員，個子好高的，又瘦，身材好！我的記性好，只要來過一次，我都認得你。”
正給手頭的褲子改腰，一名穿黑色風衣、手裡的車鑰匙晃得叮噹響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劉姐！給我的風衣改一下釦子咯。最近長胖了，風衣釦子扣不上。”
“陳老師，你這個不好改。”劉豔依然坐在縫紉電機前，右腳有節奏地踩踏板。她端詳著落地鏡裡的陳老師，將陳老師的風衣裡外認真翻看了一遍。這是一件價格不菲的巴寶莉短款風衣，“你這樣穿是修身款的！如果把釦子的距離改了，那就會不好看。”
萬達廣場開業前，劉豔曾在阿波羅廣場、友誼商店等大商場做裁縫，經手的衣褲不計其數。她說可能因為年輕時在廣州闖過，“不管經歷什麼都不害怕、不怯場，別說這些奢侈品衣服了。拿到這些奢侈品衣服，你會覺得看到一堆鈔票吧？這有什麼！衣服而已。”
劉豔接到過最昂貴的一單是一套男士西裝。“那個益陽的老闆，專門從香港定製一套十萬塊錢的西裝，結果穿著不合適，要司機送到我這裡來改。”看到司機送來的西裝後，劉豔開玩笑：“這個西裝有走線還不規整的嘛！你們這麼大的老闆專門跑去香港，怎麼還買個次品呀！”
經手的衣褲多了，看的人自然也多。今年上半年，有一位顧客讓劉豔印象深刻。“他拿一條二三十塊錢的褲子讓我改。我問他，你是個很大很大的老闆吧？他說你怎麼知道？”一翻聊天后，劉豔發現對方經營著一家電器公司，手裡管著好幾百號人。“那個老闆當時跟我說，要我去擺攤算命，肯定一算一個準。我說那不行，我小學畢業，文化程度不夠，但是看人還是準的。”劉豔說不出其中的緣由，但卻能憑藉經驗準確地猜測出顧客的職業和性格。“只能說是憑感覺。”
劉豔最近動了去國金中心開店的打算。她覺得那裡人流量大，賺錢的機會也更多一些。“如果有人要我這個門面，我就給他咯。”她笑。
瀟湘晨報記者任彎灣 攝影記者吳琳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