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我接受了英俊心理醫生的愛慕,只因我與丈夫的婚姻是場無盡噩夢

我接受了英俊心理醫生的愛慕,只因我與丈夫的婚姻是場無盡噩夢

1

我與他,我們每週二下午,都要在一處有落地窗的房間裡幽會。

他姓蕭,叫蕭丹亭。人如其名,是一位丰神俊秀、儒雅多情的男士。他談吐幽默風趣,學識淵博,為人和善有禮,品味與格調皆上佳。最重要,他對我好,待我溫柔極了,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情人。

在成為我的情人之前,他曾是我的心理醫師。

他對我說,他見我第一面,便愛上了我。他說,我能走進他的心理診所,推開他診室的門,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上天讓我來到他身邊,讓他傾注畢生熱望與愛慕。

他願意放棄一切同我在一起,可我卻無法迴應他的愛意與請求。

我是有丈夫的。雖然我對那個男人已經沒有半分愛意,但不可否認,他是我法律意義上的伴侶。

我丈夫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名叫尹燁。還在大學讀書時,我曾在他手底下做過一陣子實習生。他為人圓滑世故,左右逢源,無論於情場還是商場,皆是個中高手。年輕且天真的我,在他鍥而不捨的追求下動了心,一畢業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到現在,我被人稱作尹太太的年頭,已八載有餘,但這麼多年來,在這段婚姻中,我並未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幸福或愉悅。

尹燁帶給我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噩夢罷了。

他第一次打我,是在我們的蜜月旅行後的一個禮拜天。他有乳糖不耐受,我在他的三明治裡放了片芝士,他便發了火。先是摔了盤子,然後怒氣衝衝扇了我一耳光,說我想要害死他。

他下手極重,掌摑後在我臉上留下鮮紅的指痕,讓半邊面頰都腫脹起來,無名指上的的婚戒還在我顴骨上落下了一道血痕——那些痕跡,數天後才漸漸消失。

但我會永遠記得,他動手打我時,那雙暴怒的,陰鷙的,帶紅血絲的雙眼。

那是惡魔的眼睛。

淤傷未褪時,我都不敢出門,用再多化妝品都遮掩不住他留給我的傷害。趁他上班去,我一邊哭一邊給母親打電話哭訴,但母親卻只叫我忍耐,尹燁工作壓力大,做妻子的應當諒解他,原諒他。

也許是愧疚使然,那段時間尹燁對我分外殷切,每天下班都帶一束花給我,在我們戀愛紀念日那天,還送給我一條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鍊,對我甜言蜜語,呵護有加,一切都彷彿回到了他追求我的那時候。他用我從未接觸過的物質與財富,用我不曾想象過的成功人士的魅力,輕易使我掉入他富麗堂皇的陷阱。

他甚至借錢投資我哥哥的小生意,給我母親買昂貴禮品,連親戚友人亦頗受他的照顧。所有人都以為,我找了個乘龍快婿,往後餘生有享不完的福。

只有我依然感到不安,在睡夢中也能看見尹燁那雙可怕的眼睛。他向我伸出手,不是為了擁抱我,而是將我推下了地獄。

仔細回想,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失眠的。到了後來,我甚至根本無法在尹燁身邊入睡。

不知從何處聽來一句話,家暴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

這句話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應驗。

結婚第三個月,某天他在外應酬,深夜醉酒歸來。我不過好言勸了他一句,讓他少喝點酒,便被他從樓梯上推了下來。

那一次,我摔斷了左腿小腿脛骨,失去了肚裡只有一個月大的小孩。

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石膏要打三個月,小腿裡的鋼釘一年以後拆。

我決意同尹燁離婚,哪怕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都不曾有半分動容。

真正使我寒心的,是我最親近的家人與親戚友人的誤解與無視。我已經沒法再愛尹燁了,若他再繼續傷害我,無非像被瘋狗咬——但那些我信任依賴的人,以為我好的藉口,或者一些冠冕堂皇的滑稽理由,勸我忍耐,阻止我從尹燁身邊逃開,才是真正一次又一次傷我至深。

母親對我說,我一個女孩子家,剛從學校畢業便嫁了人,做了全職主婦,根本不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若不是靠尹燁,我如何在這社會上立足?

我哥哥又向尹燁借了一大筆錢,用於填補生意上的虧空,若我此時同尹燁離婚,他將不得不面臨巨大的債務。他結婚兩年,妻子去年產下一個小嬰兒,正是最經不得動盪的時候——也因此,他是阻止我與尹燁離婚的人中最激烈的一位,甚至來我的病床前跳腳罵,指責我不顧他們一家人的安危。

其餘親戚友人,則各有說辭,無非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罷了,或者乾脆搬出女人二婚難的滑稽理由來嚇唬我。

而讓我徹底陷入絕望的,則是尹燁本人。

出院那一天,他親自開車載我回家。我腿上還打著石膏,無法逃跑。他沒收了我的手機,將我塞進車裡,笑著對我說:“親愛的,你哪兒別想去,我們該回家了。”

他將車裡的音樂開到最大,任我在後座尖叫呼喊。車窗上貼著單向玻璃膜,窗外一輛又一輛車飛馳而過,甚至在路口等紅燈時,都沒人看見拼命敲打車窗的我。

一到家,他先將我拖進了浴室。那裡隔音最好,即使他殺了我,都不會被旁人聽見。

他拽著我的頭髮,那樣用力,讓我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要被整片扯掉。他一下下揍我的臉,直到打飛我一顆牙齒,直到我滿嘴是血。我看見那顆帶血的牙齒在浴室地板上蹦跳,最後被他撈起來,嫌惡地看了一眼,衝進了下水道。

“你弄髒我的地板了。”他說。

後來他揍累了,便在浴缸裡放滿了水。他讓我跪在浴缸邊,一遍遍把我的臉按進水裡,一遍遍問我:“還離婚嗎?還想從我身邊逃開嗎?”

數次暈厥,又被他用涼水潑醒後,我用最後一絲力氣哀求他,求他放過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想逃跑了。

他冷笑著走出浴室,並反鎖上門。

他將我關在裡面,整整三天。我粒米未進,只能喝點水龍頭裡的水,餓到沒有力氣拍門求饒叫喊。

三天後,他將我放了出來,給我吃飯。求生本能使然,我大口吞嚥著他給我的食物。他抬手輕輕撫摸我,像撫摸一隻馴化了的狗,眼裡有溫柔笑意。

“如果你以後想要逃跑的話,”他笑著對我說,“不妨想一想今天,想一想誰才是你應該忠誠對待的主人。”

他成功了。有半年時間,我不敢踏出家門半步。我變成了一個絕對乖順、言聽計從的妻子,一個會呼吸的玩偶,忠於他,為他服務,使他舒服,任他擺弄玩耍,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還是會打我,偶爾將我手腳捆起來扔進浴室,關我兩三天。就像我母親說的,男人在外工作壓力大,總是要有發洩的途徑。她勸說我,發洩一下總比在外面找別的女人強。

他的確是在釋放自己。他內心裡根本住著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魔——他扯著我的頭髮,讓我的腦袋撞碎一面鏡子。我的額角被碎片鋒利的邊緣劃破,鮮血從傷口裡汩汩冒出,很快淌得滿臉都是。

那時候,他映在破碎的鏡子裡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人類。

等他發洩完,我一個人對著碎裂的鏡面收拾自己。血液滲進了頭髮裡,凝固後,就把頭髮糊成了一團。我忍痛在水池裡濯洗那一把被血粘住的頭髮,血塊融化開,染紅了一池水。

那道傷疤至今仍躺在我的額角,醜陋而猙獰的,是時間無法磨平的裂痕。

我看著鏡子裡同樣破碎的自己,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也就是在那時,我遇見了蕭丹亭。

2

同蕭丹亭相遇,是在我第一次試圖自殺之後。

我用鏡子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嚨,但只劃開了靜脈,這就給了尹燁救回我的時間。我是個沒用的人,既無法從尹燁身邊逃跑,也沒辦法保護好自己,甚至連自殺都失敗了。

尹燁並不想讓我死。若我真的自殺身亡,必定會對他在公司的聲譽造成影響。況且,他對我雖沒有愛情可言,但心愛的玩具弄壞了也要修補的。

他送我去看心理醫生,讓我來到了蕭丹亭身邊,遇見了能夠使我獲得救贖的人。

一開始,為防止我逃跑,尹燁派司機在樓下守候。後來,我被允許一個人去見我的心理醫生。尹燁知道我不會逃跑的,他對我有絕對的權威,自認為能掌控我的一舉一動。

每週二午後,都是我與蕭丹亭幽會的時光。

他的診所,在落日大道一處僻靜的角落,鬧市中一塊難得的清靜地。我會讓司機將我放在距離他的診所一站路遠的地方,然後步行過去。像枝頭一顆熟透的果子墜落地面,像風箏與風相遇見,我奔向他的這一小段路程,就是我人生中所有美好的意義。

他一定會坐在墨綠色的沙發椅上等我,白襯衫,西裝褲,時而系一條冷色調的領帶,時而解開兩顆紐扣。他的診室有一整面牆都鑲著落地窗,冬日午後,陽光都是不限量免費領取,大片大片潑灑進來。在窗邊的沙發椅上坐一會兒,從他的書架上隨意拿一本書來看,陽光將我的五臟六腑都曬得通透,將陰暗從我靈魂中驅逐出去。

我與他,我們只是坐下來談心。偶爾親吻相擁,互相傾吐愛意。我幾乎沒談過什麼戀愛,唯一一次被男人追求,最後都走向地獄般的結局。蕭丹亭的聲音、觸碰、身上的氣味,無一不使我著迷。是他使我相信,我仍有同人相愛的能力。

第一次同他相見時,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看書。白紗窗簾拉了一半,另一半是風高雲淡的秋日晴空,午後三點的太陽花毫不吝惜灑了他一身還滿。我推門走進去,他抬頭看我,扶了扶滑在鼻樑上的眼鏡,然後站了起來,走過來同我握手。

“你好。”他衝我笑,牙齒整潔漂亮,有別樣的少年感,“你必定是尹太太,沒想到你如此年輕漂亮。”

我輕輕搖頭,低聲說:“我姓夏,你可叫我夏子芸,只別叫我尹太太。”

我伸出右手與他相握,左手藏在背後,那裡有我絕不願輕易示人的醜陋傷疤——之後無數次,他牽我手時,都會親吻一下那道傷疤。他說那是上天饋贈給我的另一條生命,讓我能同他相遇。

我掌心有汗,他手指乾燥溫暖,使我一瞬間生出想要抓緊不放開的衝動。

他捏了捏我的掌心,柔聲說:“別害怕,我們不過隨意談談心。”

談心,真是一個奇妙的字眼。心是極其脆弱的一樣物件,一旦交出去,給人看見,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那天,我與蕭丹亭究竟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他擁抱了我,他的懷抱那般溫暖堅實,令人眷戀,令人不想離開。

“你必須答應我。”他說,“別再傷害你自己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把一顆心輕易交付於他,或許它在地獄裡待了太久,已經忘記該如何跳動。但能去他身邊,能見他一眼,成了它往後餘生為之跳動的全部意義。

我愛上了蕭丹亭,我的心理醫師,而他也愛上了我。差不多在第三次會面的時候,他忽然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他。

我問他為何道歉,他說,他知道我有丈夫,但還是從見第一面起,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那般繾綣深情,簡直要使我溺斃於他的溫柔。

我想我也該道歉,因為我同樣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我們相愛,大約就像飛蛾撲火,燦爛一場,結局不過粉身碎骨,化為灰燼。

我不敢想象,若尹燁知道我背叛了他,會做何反應?我不怕他殺了我,只害怕他會喪心病狂到傷害蕭丹亭。

儘管如此,我還是一次次從尹燁的牢籠裡暫時逃離出來,奔到蕭丹亭身邊,享受片刻的安寧。但我所愛的這個男人,無法同尹燁這個惡魔相對抗。他只會在看見我身上添了新傷時,難受得落淚;只會一遍又一遍擁抱我,用絕望的聲氣說要帶我走,跟我一起遠走高飛。

每一次診療時間結束,我都要離開他,回到尹燁身邊。我與他,我們都不說再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在下一次同他相見之前,就被尹燁發覺我的背叛,所以我不能同他講再見。

我對他說:“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他回答我:“早安,午安,晚安。”

我們像紮根於陰暗潮溼處的藤蔓,只能依賴週二午後三點鐘的太陽光,頑強生長。

3

在我與蕭丹亭相識將近一年的時候,我又一次因為尹燁的毒打住進了醫院。那是一年到頭,下了當年冬天第一場雪的時候。

腰背部的挫傷,斷了一根肋骨,少量的內臟出血。我在醫院大概躺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見我的戀人蕭丹亭。我並不害怕死亡,甚至也不在意遭受更多的傷痛了,我只怕蕭丹亭見不著我,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麼傻事。

當他知道,我因為尹燁的毒打又一次險些送了命時,便張開雙臂將我緊緊擁抱,一遍遍在我耳邊說:“子芸,你必須下定決心了。要麼殺了他,要麼從他身邊逃開……你必須做決定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同我討論過,如果有一天我們被逼上了絕境,該如何應對——其中一條應對措施,便是殺死尹燁,獲得完完全全的自由。

窗外下著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是時候了結了,我想。

人的性命其實再脆弱不過,一把水果刀,一段繩子,一隻枕頭,都能輕易取走。

從前我沒有同惡魔對抗的勇氣,但如今,我有了心愛之人,為了他,也為了救贖自己,即使孤注一擲,我也絕不會再退縮了。

請來幫傭的阿姨每天都會為尹燁煲湯。尹燁半夜回家時通常都是喝醉了酒,需要一碗熱湯來醒酒。我為他熱好湯,順便把安眠藥也融了進去。醉酒之人味覺遲鈍,嘗不出什麼異味,我就大著膽子,多放了幾片進去。

但那天,他似乎因為工作上的事而心情很壞,並沒有喝那碗加了安眠藥的醒酒湯。他把一整碗熱氣騰騰的湯潑在我臉上,大聲罵我,叫我滾開。

他真是醉得厲害了,踉踉蹌蹌上了樓梯。也是他命數盡了,走到中途,忽然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栽了下來。他的腦袋磕在臺階上發出沉悶的鈍響,頭皮也被蹭破了,流了血,從他腦後淌落到地板上,鮮紅刺目的一小攤。

他還有鼻息,只是短暫地暈了過去。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來,但只要他一醒來,我便再沒有機會同我的戀人相見。

我費盡氣力將暈倒的尹燁拖進了隔音的衛生間——他曾經將我關在裡面,把我的頭摁進浴缸裡,一遍遍問我:“還離婚嗎?還想從我身邊逃開嗎?”

我坐在浴室地板上,掏出手機來給蕭丹亭打電話。我雙手都沾上了尹燁後腦勺上的血跡,它們止不住顫抖,幾乎無法從通訊錄裡找出蕭丹亭的名字。

電話撥通了,可沒有人接。

每等一秒,我都有可能崩潰。我全身都在抖,淚水蓄在眼眶裡,落不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躺在我腳邊的尹燁忽然睜開了雙眼。(本文來自《心理醫師》系列之《談心療法》,作者:眉似煤。每天讀點故事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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