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節與往年不同，我是在醫院度過的。看著病床上白髮蒼蒼的父親，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小時候，每到中秋節，當一輪滿月徐徐升起的時候，全家人都會圍坐在窗前，每人手裡捧著月餅，聽父親朗誦著這首流傳千古的《望月懷遠》，訴說著春種秋收的喜悅。

父親是一名民辦教師，收入不多；母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農家婦女，識字不多；家裡唯一的“多”是孩子多——三個。在當時國家提倡“消滅小三”的政策之下，兄弟三個作為行三的我，孩提時代自然是大家揶揄的物件，只要一淘氣，家人們就會亮出這一殺手鐧，這個時候，恐懼就會瞬間佔領了我的一切思維。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想父親母親將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是多麼不容易，我一定要珍惜，好好做人，做一個出眾的人。現在想起來，也許這就是鯰魚效應吧。五口人的日子儘管過得艱難，但是充滿了歡聲笑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恪盡職守、勤學苦讀，這是我多年以後能夠概括全家工作、學習和生活的最準確的詞彙。

在我小的時候，父親正當壯年，意氣風發，對很多古詩詞瞭如指掌，倒背如流，那時候我真的是羨慕極了。每每中秋節，父親朗誦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時候，我就會暗暗記住，以至於六七歲時候就會背誦。看我記性好，父親便刻意教會我很多古詩，同時也把家裡為數不多的逢年過節購買油鹽醬醋的機會都交給我，中秋節購買月餅自然也不例外。由於家境貧寒，每逢中秋節早晨，父親總會漫不經心地說：“買月餅去吧！五個頭的。”父親真會算計，一人正好一塊兒。五仁餡，等到一輪圓月高高升起的時候咬開，青絲、紅絲鑲嵌在餡裡，發出燦爛的光芒，攪動著我，刺激著我。儘管每人只有一塊兒，吃的卻非常非常香甜。

大約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中秋節前，父親又讓我去買月餅，他攤開右手，散開五指，我明白，依舊是五個頭的。“聽小夥伴們說，今年的包裝已經變了，過去的五個頭的現在突然變成了四個頭的。”我解釋道。他嘆了一口氣，攤開兩手，十個指頭折回兩個後朝向我，“買二斤吧。”於是，從這一年開始，父親和母親依舊一人一塊兒，我們兄弟三個則一人變成了兩塊兒，仍然是香甜的五仁餡，咬開後用針挑出青絲、紅絲，在月光的照耀下絲絲縷縷的，非常漂亮，真不捨得吃掉。

今年中秋節，父親住院了。早晨，父親在病床上費力地坐起來，指著牆上的日曆，吃力地攤開正在輸液的右手-五個頭的！我飛速跑下去，買回來一斤月餅，五個頭的。拆開簡易的包裝，取出一塊兒遞給父親。他顫抖地拿著，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輕輕咬了一口，露出了青絲、紅絲，然後把這剩下的大半塊月餅放在床頭。“多吃點吧！無糖的。”我忍著滿眼的淚，輕輕地說。父親搖了搖頭，看著我，許久。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月亮升起來了，又是一輪滿月。冷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頭那大半塊月餅上，青絲、紅絲依舊鑲嵌在餡裡，依舊那麼燦爛。病床上，白髮蒼蒼的父親已經睡熟。歲月到中秋，白了少年頭。

作者簡介

胡志堅，男，漢族，1976年11月生，中共黨員，籍貫內蒙古通遼市開魯縣。曾任庫倫旗科學技術局副局長、局長，先進蘇木人民政府蘇木達，現任庫倫旗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