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同是湘軍大佬,又是湖南老表,左宗棠和曾國藩為什麼會水火不容?

同是湘軍大佬,又是湖南老表,左宗棠和曾國藩為什麼會水火不容?

(中興四名臣,曾國藩和左宗棠還是湖南老鄉,但雙方最後卻老死不相往來)

左宗棠和曾國藩,這兩位不但是“同治中興”的主要參與者和締造者,還同為湘軍大佬,兩人更是湖南老表(左為湖南湘陰人,曾為湖南湘鄉人)有了這樣的關係,兩人自然應該親近無比,但現實卻讓我們大跌眼鏡。

同是湘軍大佬,又是湖南老表,左宗棠和曾國藩為什麼會水火不容?

(曾左撕逼是兩人後半生的主旋律)

最初曾左兩人的確是惺惺相惜,配合默契,可惜到了後來兩人形同陌路,勢不兩立,冰炭不能同爐,左宗棠甚至一提到曾國藩就要破口大罵,大有恨不得生喝其血,生啖其肉的架勢,那究竟是什麼讓曾左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變成了“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呢?

首先曾左交惡是一個時間性,過程性的事件,它並不是一蹴而就發生的,而是漫長的積累,沉澱,終於有一天由量變變成了質變。而且曾左交惡,說句不恭敬的話,左公的責任要大一些。

曾左交惡的第一個標誌性事件就是因為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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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建湘軍,沒錢,怎麼辦?找富戶們捐款啊!)

為了抗擊太平軍,曾國藩有了組建湘軍的想法,可沒錢沒糧怎麼募兵?活人當然不會讓尿憋死,於是曾國藩一拍腦門,找富戶士紳借唄!於是老曾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一手軟來一手硬,一方面向富戶們宣揚愛國情懷,國家有難,這個時候需要你們慷慨援手啦!要是有人吝嗇不交,那就是你不愛國,衙門裡的板子和班房可是非常歡迎你的哦!

您看,這所謂的捐輸其實就是勒索攤派,說是借款,老曾壓根也就沒想著還,不過這位爺有朝廷“幫辦團練”的聖旨,又有國家大義在手,裡子面子他全佔了,士紳們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本來一切很順利,但很快曾國藩就踢到了鐵板,這塊鐵板就是原兩江總督陶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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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澍是晚清重臣,任兩江總督多年,這樣的人家裡不說金山銀海,但肯定是不缺錢的,於是老曾命令陶桄出銀三萬,限期交付。陶桄倒是對捐輸沒意見,但一時之間卻籌措不了這麼多現銀,於是便向曾國藩請求:捐錢沒問題,但三萬一時拿不出,咱能不能先打個折扣,讓我捐一萬啊?陶桄說的合情合理,但曾國藩也是有苦說不出,眼看湘軍出軍在即,餉銀卻差了許多,怎麼和朝廷交待?而且陶澍為官多年,陶家在益陽購買田產頗多,區區三萬不過是其一年的收益而已—

“益陽所置之產,每歲收租三萬石,以一年之租助餉,亦不傷元氣”。

於是曾國藩便認為陶桄仗著自己是士紳故意不交,他一封信直接寫給了湖南巡撫駱秉章,口氣十分強硬:他陶桄要是交錢還則罷了,要是不交,老子就要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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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到右依次為左宗棠、陶澍、胡林翼)

老曾有張良計,陶桄也有過牆梯,陶澍雖死,但陶桄家也是有大人保護的!陶桄有個岳父叫左宗棠,有個妹夫叫胡林翼……。。

這樣的人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眼看老曾軟硬不吃,陶桄趕忙去找自己的岳父左宗棠,想請老岳父出面向曾國藩求求情,對於女婿捐輸左宗棠是很贊成的,他也理解女婿的難處,畢竟陶澍已死,陶家在當地聲勢已不如往日,家境也不如前,總不能因為捐錢搞得勳貴子弟吃糠咽菜吧?而當曾國藩丁母憂回鄉時,左宗棠早已作為湖南巡撫張亮基的幕僚見過曾國藩,兩人交談融洽,關係極好,也算是有了一些交情,為了女婿左宗棠也只能厚著老臉跑到長沙找曾國藩說項,請老曾高抬貴手。可惜老曾鐵面無私,愣是沒給左宗棠留一點面子,毫無猶豫的拒絕了。左宗棠也沒辦法,只能讓陶桄拿著田產、地契跑到巡撫衙門訴冤,他曾國藩說我陶家有錢,現在我把家產全都上交,您看看夠不夠這三萬!

得,鬧了這一出整個湖南士紳大譁,畢竟陶澍乃是湖南英才,朝廷元勳,你曾國藩竟然如此折辱功臣之後,簡直是斯文掃地!這麼一鬧陶家的捐輸自然也是不了了之,曾國藩大丟面子。事雖然結了,但左、曾二人彼此熱絡的關係卻冷淡了許多,左宗棠埋怨曾國藩要錢不要臉,曾國藩則認為左宗棠心胸狹窄,因為找他女婿要錢的事情記恨於心,很多年後曾國藩回憶起這件事還說:

“起義之初,群疑眾謗,左季高以吾勸陶少雲家捐資緩頰未允,以至仇隙。駱籲門從而和之,泊舟郭外,駱拜客至鄰舟,而惜跬步不見過。”

就因為“捐資緩頰未允”,雖不至於“以至仇隙”,但至少也埋下了兩人不和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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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港之戰,湘軍被太平軍揍的滿地找牙,大敗虧輸)

而捐銀之事剛告一段落,同年二月,曾國藩率領湘軍傾巢出動,向太平軍發動了攻擊,可惜在靖港被太平軍打的滿地找牙,湘軍兵勇們紛紛逃跑,起初曾國藩還執劍督戰,勉力維持秩序,但隨著水陸皆敗,損失慘重,曾國藩羞愧交加,二話不說就縱身跳入水中,沒臉活了!而此時左宗棠已經投靠湖南巡撫駱秉章,知道曾國藩兵敗後,迅速前往湘軍殘存戰船上看望老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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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曾國藩剛被幕僚們從水裡撈起來,精神頹唐,狼狽無比,連基本的收攏敗兵,點清武器、炮彈等工作也做不到了,而左公也是個典型的湖南漢子,一看曾國藩毫無擔當淨想著自殺,劈頭蓋臉就是一番臭罵,罵的曾國藩閉目不語,好歹是不再提死了,不過他這個狀態也沒辦法整軍,於是請左宗棠代行其職,左宗棠回憶起這件事時多少有點慨然自得:

“其晨,餘縋城出,省公舟中,氣息僅屬,所著單襦沾染泥沙,痕跡猶在。責公事尚可為,速死非義。公閉目不語,但索紙書所存炮械、火藥、丸彈、軍械之數,屬餘代為點檢而已。”

不過您別看左宗棠把自己寫的大義凜然,《藥裹慵談》卻記載他多少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他還嘲笑曾國藩是是“豬子”(難道是豬仔的意思?)這話雖然刺耳,但吃了敗仗的曾國藩卻忍了下來,曾國藩是吏部左侍郎,正二品的朝廷大員,而左宗棠不過只是一個幕僚,無官無職,一介白丁,竟敢對曾國藩指手畫腳,肆意辱罵,兩人性格差異之大,左公之狂妄,曾公之隱忍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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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曾國荃兄弟)

等到咸豐七年時,左宗棠“大嘴巴”的特點更是把曾國藩氣了個半死,這年春天曾國藩父親曾麟書病逝,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未經朝廷許可回家奔喪(一般來說官員雙親病逝後需要上疏申請丁憂三年,此時朝廷離不開曾公,多半會讓他奪情,且未經同意擅離軍營也是罪過)。對於這種行為左宗棠頗不以為然,他更批評曾氏兄弟

“區區之愚,但謂匆遽奔喪,不俟朝命,似非禮非義,不可不辨。”

老子父親死了回家守孝,怎麼就“非禮非義”了?曾國藩看了左宗棠的信後氣的怒髮衝冠,估計沒少拍桌子罵娘—

“七年,督帥以憂歸,左責其棄王事,帥深忿而不能言”

不過曾、左二公到底是偉人,雖私下也有矛盾衝突,但兩人終是以國事為重,咸豐十年,在曾國藩的推舉下,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補”協助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曾國藩協辦軍務,自此,左宗棠成為曾國藩門人,次年,曾國藩推舉左宗棠為浙江巡撫,接著又建議其為閩浙總督,舉人出身的左宗棠終於成為邊疆大員並自立門戶,摸著良心說,曾國藩是左宗棠命中的貴人,仕途上的大恩人。

但左宗棠又一次傷害到了自己的大恩人,這也導致了兩人的徹底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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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三年,天京城陷落,破城後曾國藩向朝廷獻上奏摺稟告洪秀全服毒身亡,幼天王洪天貴福燒宮自盡—

“首逆洪秀全實系本年五月間官軍猛攻時服毒而死,瘞於偽宮院內,立幼主洪福瑱重襲偽號。城破後,偽幼主積薪宮殿,舉火自焚等語,應俟偽宮火熄,挖出洪秀全逆屍,查明自焚確據,續行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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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剛上報說洪秀全服毒自盡,洪天貴福自焚身亡,左宗棠馬上彈劾曾欺君罔上)

但沒過多久左宗棠上疏打臉了,他稟告說洪天貴福並沒有死,已經由黃文金、楊輔清、李遠繼等人接入湖州城,並彈劾曾國藩做假證,欺君罔上!於是清廷震怒,下詔責問曾國藩到底是咋回事兒?什麼都能忍,欺君之罪何其重大,老曾脾氣再好也忍不了了,你想置我於死地,那我也不讓你好過,於是曾國藩上疏清廷:南京城大人多,洪天貴福趁著交戰逃出去是很有可能的,當年收復杭州,汪海洋、陳炳文等十萬反賊都逃了出去,這次逃出幾百個人也沒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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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杭州城是誰打的?左宗棠,你說我放走匪首,你再看看你自己!左宗棠不甘示弱,兩人互上奏疏,大打嘴炮,這對湖南老表終於交惡。

其實說到底,曾國藩和左宗棠從並肩作戰的好夥伴到冰炭不能同爐的死敵,最大的原因在於兩人的性格不合。

左公為人慷慨豪邁,雖是一介書生但有雄才,往好了說是文武雙全,才華過人,往壞了說就是驕狂過甚,恃才傲物,這位爺最為崇拜諸葛亮,發展到後來甚至稱自己為“今亮”(諸葛亮在世)。還得意洋洋的說“今亮或勝古亮”,您就知道左公啥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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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夜談,林則徐對還是青年的左宗棠讚歎有加)

而左公也的確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早在青年時期他就已經名滿湖南,兩江總督陶澍見了左宗棠求著他定下兒女之親,雲貴總督林則徐回家時也曾邀請左宗棠到湘江邊交談—

“一見傾倒,詫為絕世奇才,宴談達曙乃別”

,湖南巡撫張亮基求著左宗棠當幕僚,後來的駱秉章更是甘當傀儡,凡事先都讓當幕僚的左宗棠過目,而潘祖蔭更是誇讚左宗棠:

“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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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幕僚比本主架子還大,這就是左宗棠,桀驁不馴的左宗棠)

而面對諸多封疆大吏的禮遇,還只是一個舉人的左宗棠也老實不客氣,他在當幕僚時大權獨攬,絲毫沒給張亮基、駱秉章留面子,有時候給朝廷發文件甚至還不通知本主,駱秉章還得事後找人要檔案來看。有一次零陵總兵樊燮前來拜訪駱秉章,左宗棠代為接見並讓他行禮,樊燮覺得不可思議,我一個堂堂總兵憑什麼給你行禮?結果左公脾氣上來當場發作,朝著樊燮就是一腳,並破口大罵:“王八蛋,滾出去!”

總兵可是堂堂二品官啊……。您說說左公這脾氣。

左宗棠也不怎麼看得上曾國藩,頭次見面,左宗棠對曾國藩印象不錯,但

“其人正派而肯任事,但才具稍欠開展。與僕甚相得,惜其來之遲也。”

你人是不錯,不過這個能力嘛,比我可就差遠了!而且在左宗棠給別人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曾國藩“才短”、“智短“—

“滌公才短,麾下又無勤懇有條理之人,前自嶽州歸後,弟無三日不過其軍絮聒之。伊卻肯聽話,所以諸事尚有幾分。近來外人亦不盡以書憨嘲之。”

曾國藩嘛,能力不行,好在這貨還比較聽話,在我的指點下現在官員們總算不嘲笑他了,其傲慢自得真是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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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自負天下無雙,但科舉是他一生的痛)

但老子天下第一的左宗棠也有自己的隱痛,他自詡諸葛亮在世,可在科舉上卻屢屢碰壁,費盡心機考上了舉人,卻在考進士時屢試不第,接連數次都名落孫山,沒考上進士,自然也就沒辦法當官,滿肚子的韜略只能自娛自樂,無奈的左宗棠也就只能給別人當幕僚,當參謀,雖然名聲極大,但終究只是個副手。而曾國藩則全然不同,他考上舉人,當上進士,又入翰林,拜當朝宰相穆彰阿為座師,極受朝廷賞識重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才能平平的曾國藩已經是二品大員,而才華橫溢的自己則一介白身,您說說,左宗棠怎麼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所以儘管曾國藩對左宗棠有知遇之恩,但左宗棠卻屢次“忘恩負義”的原因,他太想要證明自己了,而曾國藩,則是他最好的假想敵和對手,要是老子有他這樣的機會,會是這個窩囊樣?所以曾左交惡後,寬厚的曾公隻字不提左宗棠的是非對錯,而左公則不依不饒罵了曾國藩幾十年……

分享幾個小故事:

其一:文襄每接見部下諸將,必罵文正。然諸將多舊隸文正者,退而慍曰;“大帥自不快於曾公斯已矣,何必對我輩煩聒?且其理不直,其說不圓,聆其前後所述,不過如是。吾耳中已生繭矣。”

其二:文襄總督兩江。官紳有赴金陵者,皆雲文襄見賓客無他語,不過鋪陳西陲功績,及歷詆曾文正公而已。

其三:左相始則罵曾文正公,繼則述西陲之事,終乃兼罵合肥李相及沈文肅公,然其意若謂本不如己遠甚,初無待其力攻也。

也就是說後半輩子的左公幹的最多的事就是罵曾公(間或也罵一罵李鴻章和沈葆楨),以至於在曾公死後,其後人還特別擔心左公接著開罵,誰知左宗棠獻上輓聯一副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毋負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