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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253 民勞

《詩經》253 民勞

西周貴族告誡統治者要安民防奸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

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無從詭隨,以謹無良。

式遏寇虐,憯不畏明。

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民亦勞止,汔可小休。

惠此中國,以為民逑。

無從詭隨,以謹惛怓。

式遏寇虐,無俾民憂。

無棄爾勞,以為王休。

民亦勞止,汔可小息。

惠此京師,以綏四國。

無從詭隨,以謹罔極。

式遏寇虐,無俾作慝。

敬慎威儀,以近有德。

民亦勞止,汔可小愒。

惠此中國,俾民憂洩。

無從詭隨,以謹醜厲。

式遏寇虐,無俾正敗。

戎雖小子,而式弘大。

民亦勞止,汔可小安。

惠此中國,國無有殘。

無從詭隨,以謹繾綣。

式遏寇虐,無俾正反。

王欲玉女,是用大諫。

人民實在太勞苦,但求可以稍安康。

愛護京城老百姓,安撫諸侯定四方。

詭詐欺騙莫縱任,謹防小人行不良。

掠奪暴行應制止,不怕壞人手段強。

遠近人民都愛護,安我國家保我王。

人民實在太勞苦,但求可以稍休息。

愛護京城老百姓,可使人民聚一起。

詭詐欺騙莫縱任,謹防歹人起奸計。

掠奪暴行應制止,莫使人民添憂戚。

不棄前功更努力,為使君王得福氣。

人民實在太勞苦,但求可以喘口氣。

愛護京師老百姓,安撫天下四方地。

詭詐欺騙莫縱容,反覆小人須警惕。

掠奪暴行應制止,莫讓邪惡得興起。

儀容舉止要謹慎,親近賢德正自己。

人民實在太勞苦,但求可以歇一歇。

愛護京師老百姓,人民憂愁得發洩。

詭詐欺騙莫縱任,警惕醜惡防奸邪。

掠奪暴行應制止,莫使國政變惡劣。

你雖年輕經歷淺,作用巨大很特別。

人民實在太勞苦,但求可以稍舒服。

愛護京師老百姓,國家安定無殘酷。

詭詐欺騙莫縱任,小人巴結別疏忽。

掠奪暴行應制止,莫使政權遭顛覆。

衷心愛戴你君王,大力勸諫為幫助。

1、汔(棄qì):乞,求。《鄭箋》:“汔,幾也。” 2、詭隨:不懷好意。王引之《經義述聞》卷七:“詭隨,謂譎詐欺謾之人也。” 3、寇虐:搶劫殘害行為。俞樾《群經平議》:“言為寇虐者,必遏止之,不以其高明而畏之也。” 4、憯(慘cǎn):曾。《毛傳》:“憯,曾也。” 5、柔:《通釋》:“按能與柔義相近。柔之義為安之善,能亦安也善也。” 6、逑(求qiú):《毛傳》:“逑,合也。”《鄭箋》:“逑,聚也。” 7、惛怓(昏撓hūnnáo):朝政紛亂。《鄭箋》:“惛怓,猶喧譁也,謂好爭者也。” 8、勞:《鄭箋》:“勞,猶功也。” 9、休:《爾雅o釋言》:“休,慶也。” 10、罔極:《集傳》:“罔極,為惡無窮極之人也。” 11、慝(特tè):邪惡。12、有德:《集傳》:“有德,有德之人也。” 13、愒(憩qì):通“憩”,休息。14、厲:《鄭箋》:“厲,惡也。” 15、正:王引之《經義述聞》卷七:“正,當讀為政。寇虐之徒,敗壞國政,遏之則政不敗矣。” 16、戎:汝。《鄭箋》:“戎,猶女(汝)也。式,用也。弘,猶廣也。” 17、繾綣(遣犬qiǎnquǎn):喻朝政紛亂不順。《集傳》:“繾綣,小人之團結其君者也。” 18、玉女:玉:好,愛。女:汝,你。阮元《王欲玉女解》:“詩言玉女者,畜女也。畜女者,好女也。好女者,臣悅君也。召穆公言:王乎,我正惟欲好女畜女,不得不用大諫也。” 19、大:意為鄭重。

《民勞》一詩,《毛詩序》以為“召穆公刺厲王也”,鄭箋雲:“厲王,成王七世孫也,時賦斂重數,徭役繁多,人民勞苦,輕為奸宄,強陵弱,眾暴寡,作寇害,故穆公刺之。”朱熹《詩集傳》則以為“乃同列相戒之詞耳,未必專為刺王而發”。嚴粲《詩緝》也說:“舊說以此詩‘戎雖小子’及《板》詩‘小子’皆指王。小子,非君臣之辭,今不從。二詩皆戒責同僚,故稱小子耳。”朱熹等宋代經學家每不從漢儒之說,自立新義,時有創見,但涉及君臣關係問題,卻反而比漢儒保守。其實,正如範處義《詩補傳》所說:“古者君臣相爾女(汝),本示親愛。小子,則年少之通稱。故周之《頌》、《詩》、《誥》、《命》,皆屢稱‘小子’,不以為嫌。是詩及《板》、《抑》以厲王為‘小子’,意其及位不久,年尚少,已昏亂如此。故《抑》又謂‘未知臧否’,則其年少可知矣。穆公謂王雖小子,而用事甚廣,不可忽也。”朱、嚴之說實不足為訓,《毛詩序》無誤。

本篇共五章,每章十句,均為標準的四言句,句式整齊,結構謹嚴。各章互相比較一下,可以發現,第一句皆同,第二句僅末字互相不同,第三句除第三章外餘四章皆同,第四句皆不同,第五句皆同,第六句後兩字不同,第七句皆同,第八句、第九句皆不同,第十句除第四章、第五章外餘三章第一字均為“以”。這樣的句式結構,具有明顯的重章疊句趨勢,本是《國風》中常見的一種基本格式,但在《大雅》中居然也有板有眼地出現,確實令人有些奇怪。不過說怪也沒什麼好怪,《大雅》雖以賦為主,但它與《國風)在藝術手法上還是有一定聯絡的,《鳧鷖》、《泂酌》兩篇不也是復沓式結構嗎?只是《民勞》一詩篇幅要長得多,五章反覆申說,意味尤為深長,令人咀嚼不盡。

詩一開頭,就說人民已經很勞苦了,庶幾可以稍稍休息了。姚際恆評曰:“開口說民勞,便已悽楚;‘汔可小康’,亦安於時運而不敢過望之辭。曰‘可’者,又見唯此時可為,他日恐將不及也,亦危之之詞。”(《詩經通論》)很能抓住要害。接著“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是說要以京畿為重,撫愛國中百姓,使四境得以安定;“無縱詭隨,以謹無良”,是說不要受那些奸狡詭詐之徒的欺騙,聽信他們的壞話。第二、三、四、五章的“以為民逑”、“以綏四國”、“俾民憂洩”、“國無有殘”與“以謹惛怓”、“以謹罔極”、“以謹醜厲”、“以謹繾綣”,也是圍繞恤民、保京、防奸、止亂幾個方面不惜重言之。陳子展說:“蓋詩人已豫見厲王潰滅,故不覺其言之丁寧而沉痛也。”(《詩經直解》)誠然。至於為什麼每章都有“無縱詭隨”一句放在“式遏寇虐”一句前面,鍾惺是這樣解釋的:“未有不媚王而能虐民者,此等機局,宜參透之。”(《評點詩經》)但比他更早,嚴粲就這樣分析過:“無良、惛怓、罔極、醜厲、繾綣,皆極小人之情狀,而總之以詭隨。蓋小人之媚君子,其始皆以詭隨入之,其終無所不至,孔子所謂佞人殆也。”(《詩緝》)其實,說穿了,抨擊小人矇蔽君主而作惡,無非是刺國王不明無能的一個障眼法。不便直斥君主,便拿君主周圍的小人開刀,自古皆然。確實,有了昏君小人才能作大惡,“極小人之情狀”還不是給周厲王一個鏡子讓他照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