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年的秋天，陝西陰盤驛亭，被挖十幾丈深的井卻了無水痕，廢棄的土堆暗沉沉。不遠的山崗靜得陰森森，看久了彷彿欲擇人而噬。一群士兵，身披玄黑鎧甲，團團圍住衣染灰土的一夥人。其中，一名青衫書生雖跪倒在地，身姿依舊如山峻拔。

書生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沉聲說：“你們助紂為虐，想過沒有，有多少百姓會死，有多少血又要白流，打完這場仗，什麼都不會改變，終究還是亂世罷了。”

沉默，手起，刀落，書生的滿腔熱血就這麼濺在旁邊的廢棄灰土裡，頭顱上的眼睛還瞪著前方。刀落的那一刻，也許他想到，他爹臨死前的苦口婆心：人在這亂世吶，該隱忍還是要隱忍，該腹黑還是要腹黑，保全自己方可再展宏圖。可他自己呢，就不這麼想，剛正，嚴肅，真碰上作奸犯科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我為的是天下、是蒼生。至死不悔！

酈道元，我們大多數人熟悉他，緣起中學八年級的語文課本《三峽》。除卻課本上單調的地理學家、文學家稱號，仔細地讀了他的生平故事後，才發現酈公的可歌可泣。這樣一位歷史人物，使人感觸頗深。

1

酈道元少年時期，隨父遊歷，體察各地山川風物，因此胸中存丘壑。

其父酈範去世後，承襲爵位，步入仕途。都說宦海浮沉，酈道元也不例外。

宣武帝景明二年即501年，酈道元被下放為冀州鎮東府長史。此地胡漢交雜，一派亂世景象。酈公為官三年，為政嚴酷清明，以至於三年後奸人宵小紛紛逃往他鄉，境內大治，百姓太平。後來酈道元又擔任魯陽郡太守，請建學校，教化鄉民。盜匪惡徒攝於他的威名，不敢違法。

剛正不阿的代價，就是豪強背後的算計、詆譭。

豪強們忌憚酈道元家望才名，暗地鼓動蠻人，誣告酈執法嚴峻、驚嚇百姓，言外之意即破壞社會穩定。

酈道元遂罷官！此時515年。

百姓中的壞人請求前任刺史寇祖禮回來復任。等到寇祖禮回來，私遣戍邊士兵七十名脅迫酈道元回京。寇祖禮史稱“畏避勢家，承顏候色”，曾因貪腐遭貶，儼然蠅營狗苟、賣官鬻爵、無恥小人之流。

2

十年，也許是轉瞬即逝，也許是百歲千秋。他牽著馬兒，逶迤連綿的群山之巔，有他遠望的蕭索身影；濤聲轟鳴的激流之側，有他放聲長嘯的嘶啞歌喉：點點星光的原野之畔，是他為水經注疏的忘我……

馬兒瘦了，但他——酈道元的心沒“瘦”。

天下戰事紛起，朝廷才想起了他。他會拒絕嗎？滿腔熱血化作一往無前，捷報頻傳。可是督軍的王爺臨陣畏懼，酈道元不惜性命，請命迎擊叛軍，幾經生死，終於大敗另一路叛軍，還了一方安寧。

叛亂平定後，酈道元幾經沉浮，回到了京城。高升了吧，前途似海，也許。

京城之地，繁華聚集，權貴遍地，不平之事自然更多。上天又和他開了個玩笑。

3

汝南王元悅嬖倖小人丘念，丘念仗勢作惡，壞事做盡，其他官員視若無睹。酈道元將丘念入獄。丘念在牢裡仍然作威作福，外面靠山欲搬動胡太后施壓。酈道元不懼權威，搶先在牢裡一刀處決丘念，並揭發丘念背後的大人物，加以彈劾。他名滿天下。

有朋友勸他：你漂泊半生，一大把年紀了，還看不透這世道嗎？江山不姓酈，何必操這麼多心呢，白白惹來殺身之禍。

孝昌三年，雍州刺史蕭寶夤圖謀造反。城陽王便使出借刀殺人之計，竭力慫恿胡太后任命酈道元為大使，監視蕭寶夤，並消弭大禍。

朋友心知不可勸，只好灑淚作別，此去九死一生。臨行前的夜晚，他望著父親那顆星，他嘆了口氣，也許父親說的對，無論處廟堂之高、江湖之遠，還是沙場之烈，都是個身不由己。算了不想這麼多，萬一此行成功了，天下百姓又能再活幾年。

蕭寶夤造反之心日堅，半路設伏酈道元一行。陰盤驛亭，因極度缺水，酈道元一行無力抵抗，被叛軍殺害，享年約五十九歲。他的弟弟酈道峻、酈道博，長子酈伯友、次子酈仲友俱遭殺害。527年。

亂世的百姓都希望遇到酈道元這樣的人，可許多人忘了那個時代的黑暗，英雄也只能化作點亮黑夜的星星。

一身道義太平延 ，心中山水流千年——酈道元

4

酈道元確實讓人感觸頗深。也許有人笑他傻，說他愣頭青，也許歷史快要遺忘了這個不上道的名字。人生是一道道選擇題。每個路口該選什麼。想起筆者曾經供職過一家規模頗大的教育培訓公司，雖然不比亂世血腥，可為了利益追亡逐北，也是機關算盡。我也迷茫過，可是……。這裡不便說太多。馬斯洛需求理論裡說，人的動機受需求支配：生理，安全，社交需要，尊重和責任感、自我實現。歷史變幻，人性不變。明哲保身為了生理、安全，損人利己、蠅營狗苟為了生理、安全，堅持正義、捨生取義又為了什麼？應該是自我實現、責任感吧。

下次遇到了歷史，想問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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