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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文 / 子

賈誼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竭盡心智,費盡心力想要報效的朝廷會無情地將他拋棄。

曾經每一次面對漢文帝肯定的眼神,賈誼都會熱血沸騰。他愈加堅定自己效忠皇帝報效朝廷的信念。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陛下,秦孝公和商鞅的傳說並不久遠。

漢文帝任命賈誼為長沙王太傅的詔書瞬間將沉浸在致君堯舜上大夢中的賈誼驚醒。

昨天還是肯定和期許的眼神,今天就將自己趕往千里之外。賈誼感覺自己被從春光明媚中一下子扔到了冰天雪地中。

但帝王的心思本來就是一座迷城,一般人還真的猜不透。

還能怎麼辦。走吧。

當他站在船頭面對落霞時,忽然一個哆嗦。

“哦,這是湘江。”

思緒的切換一時讓他悲從中來。他想到了長沙國的卑溼,想到了自己的無故被貶。他彷彿隱約之中看見屈原的影子在波光粼粼中向他微笑致意。

他沒有喝酒,但看上去比一個醉酒者還要舉止怪異。他喃喃有詞:

共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沉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吊先生……

文人之間似乎都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尤其是那種不得志的更是互相引為知己。

如果說屈原在這個世界上有知己的話那一定是賈誼,不過,上帝沒有給他們相遇的機會。

我們不談《吊屈原賦》的文學價值,我們只表賈誼內心的悲傷。

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屈原 【劇照】

感時花濺淚,身在長沙國鬱鬱寡歡的賈誼對花兒樹木甚至季節的變遷都是極為敏感。

“難道自己真的要老死在這長沙國?”

賈誼漸漸習慣了不能伴君左右的日子,那座熟悉的長安城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人生本苦,認命吧。”

但就是皇帝突然的一道詔令瞬間就送走了那個頹廢的賈誼。賈誼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長安。

是的,一個長處黑暗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一腳踏入長安城,賈誼竟是渾身顫抖,聖上終究還是沒有忘記自己。

很遺憾,皇帝只是有點學問上的東西一時搞不明白這才想起了賈誼。完了他從哪來還得回哪去。

回長沙的路好長好長,賈誼走了好久,那是賈誼一生中走過最長的路。

隨後賈誼又被任命為梁懷王的太傅。那是漢文帝的少子,集皇帝的萬千父愛。漢文帝希望賈誼這個帝國最有才華的人能夠用心去澆灌。

但賈誼的心始終在廟堂,為人師者總覺浪費光陰。

當梁懷王發生意外墜馬而死時,賈誼涕泗滂沱,整個人都要崩潰掉。

身為梁王的老師,自己竟然沒有照顧好他。從那一天起,賈誼的眼眶始終在滴答著淚水。

歲月從來不倉促,只是人的內心彷彿一瞬間就歷盡滄桑。

賈誼在悔恨中走完了他人生的春夏秋冬。

那個帝國最有才華的人盛年而死,年僅三十三歲。

賈誼的死沒有驚起帝國的一絲波瀾。

那位未出河洛就已揚名天下的才子,那位曾經集漢文帝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年輕幹吏命運怎會如此坎坷?

是天妒英才嗎?還是漢文帝這個伯樂不夠稱職?

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漢文帝 【劇照】

漢文帝劉恆從代地而來,在朝中幾乎沒有任何根基,他明白,這些“功臣派”之所以選自己做皇帝,也正是看中了這點,好控制嘛。

漢文帝入主長安,必須要與這些“功臣派”合作,甚至必要的時候還要妥協。他甚至親自目送絳侯周勃下朝,簡直就是戰戰兢兢。

漢文帝願意嗎?鬼才願意。他做夢都想擁有一班自己的人馬。他的眼光不斷在帝國的廟堂和郡縣穿梭,他要尋覓自己真正需要的人。

賈誼出現了。

漢文帝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大腦簡直跟百科全書一樣。這還不算,重要的是賈誼每每在朝堂上的建言獻策總搞得那些久經宦海的老油條們都汗顏不止。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像一把鋒利的刀不斷劈向“功臣派”所謂的驕傲。

漢文帝如獲至寶,迅速對賈誼火箭式提拔。賈誼在一年之中迅速完成了從專業賣嘴的博士到太中大夫的飛躍。(博士,官名,上屬太常。在太學教授弟子,兼在皇帝周圍充當顧問隨從,可參與朝廷政事的討論並建言獻策。太中大夫,官名,上屬郎中令,執掌議論。)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佬們能容忍這個初出茅廬的牛犢?

這還不算,重要的是賈誼竟然要動他們的乳酪。

賈誼建議皇帝,列侯們既然有封地就應該讓他們都回到自己的封地去。漢文帝內心一百個願意,寶寶真是說到朕的心坎裡了。

對於周勃這些列侯們來說,長安不僅是大都市,物質條件豐富,更重要的是他們能夠伴君左右,又能盤活各種資源。呆在長安他們不僅可以肆意享受物質生活,還可以享受政治紅利,為自己、為後代謀利益。

賈誼一時成為眾矢之的。周勃、灌嬰、馮敬等連名上書對賈誼進行群攻。

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劉邦和他的開國功臣們 【劇照】

那麼皇帝作何反應呢?

皇帝突然就將自己的這位寵臣貶往偏遠的長沙。

前邊還想提賈誼為九卿高官的皇帝怎麼突然翻臉?

我們都知道,

劉邦的漢帝國其實是一個聯合帝國,那些跟隨劉邦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派”有些被封了王,有些被封了侯。他們都享有對地方的高度自治,朝廷只有對他們的政治主導權

天下40個郡,而朝廷直轄的只有15個。是的,

劉邦是在與“功臣派”共治天下

家底實在是太薄了。

漢家天子外要面對匈奴和南越的軍事威脅,內還要提防諸侯王可能的興風作浪

。他們太難了。

國家草創,百姓實苦,局勢錯綜複雜,那就無為而治吧。

漢文帝身為皇帝,加之在長安有沒有什麼根基,為了穩定,他只能向“功臣派”妥協。

筆者覺得,漢文帝此舉其實是在保護賈誼。賈誼還太年輕,把他仍在朝堂這個大染缸裡,眾人敵視他倒是小事,他擔心的是周勃他們會對賈誼不利。漢文帝此時還不能動周勃他們,所以只能先委屈賈誼。可惜賈誼不能理解,皇帝又不能明說。

從漢文帝后來將周勃攆出長安的舉動來看,他其實是非常贊同賈誼的建議的。還有漢文帝后來還讓賈誼當了自己愛子的老師,可見他是非常在乎賈誼的。只是,作為皇帝,有些事情他真的不能開口去說。

賈誼在為梁懷王太傅時依然心念朝廷,屢屢對皇帝上書。

淮南王劉長絕食而死,漢文帝為堵住天下人洶湧而來的口水將劉長的四個兒子全部封為列侯。賈誼心裡明白,皇帝后邊極有可能將他們封王。他身處梁國,心在廟堂。他情緒高亢,奮筆疾書:

如今連您的親弟弟,您的親侄子都敢舉起反旗,何況天下諸侯那麼多?哦,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吳王劉濞聽說也在暗中悄悄和您較勁,難道您感覺不到?

當然賈誼也不僅僅是將問題拋了出來,他還給出了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案:

眾建諸侯而少其力

。將一塊大的蛋糕分成幾塊,蛋糕小了自然就不會再對朝廷產生威脅。而朝廷還可以繼續將這些蛋糕越切越小。

那麼,皇帝聽了沒有。

皇帝將賈誼的奏疏擱置一旁不予理睬。

漢文帝真的對賈誼的上書無動於衷嗎?呵呵,帝王的心思豈能隨隨便便寫在臉上。

那場針對“呂氏集團”的集體屠殺漢文帝豈能那麼輕易忘記?齊王劉襄殺掉屬國的丞相提兵西向,名為清除呂氏諸王,實際上根本就是垂涎長安城那權利的塔尖,他也想當皇帝。

還有自己的親弟弟淮南王劉長,恃寵而驕,竟也在造反這條路上頭也不回。當然還有濟北王劉興居的公然反叛。

漢文帝對諸侯王的尾大不掉怎能沒有切膚之痛,他做夢都想將諸侯王的勢力一削到底。

時也,勢也。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不是你想到了就能迅速付諸實施的。漢文帝即位之初面對的最大問題並不是諸侯王的尾大不掉,相反從血緣上來說劉姓諸侯此時還算親近。

倒是那些當年跟隨高帝劉邦打天下的“功臣派”卻讓他時時如芒刺在背。“呂氏集團”那麼強大,周勃他們都可以頃刻間將其一網打盡,何況自己這個從代國而來毫無根基的皇帝。

漢文帝不想因為削藩而同時擁有兩派敵人,相反,這兩派勢力正好可以互相制衡

。老百姓還沒有從戰爭的廢墟中徹底走出來,國家真的不能再經受折騰。

可惜這些話,皇帝不好對賈誼明講。

從漢文帝對諸侯王的一系列動作來看,他何嘗不是在一步步蠶食諸侯。

《史記。齊悼惠王世家》載:“齊文王元年,漢以齊之城陽郡立朱虛侯為城陽王,以齊濟北郡立東牟侯為濟北王。”

本來說好的要立劉章為趙王、劉興居為梁王,漢文帝難道記性不好?呵呵,一個齊王劉襄已經夠他頭疼了,做為劉襄親兄弟的劉章、劉興居怎麼能王趙、王梁,漢文帝不會給自己的臥榻之側製造這麼多虎視眈眈的老虎。

所以,雖然漢文帝封劉章為城陽王、劉興居為濟北王,但土地還是齊國的土地,還是原來的配方。漢文帝此舉一石二鳥,不僅削弱了齊國的力量,名義上又給這兩個所謂的“功臣”封了王。

齊文王卒,無後,漢文帝直接就將齊國收歸朝廷。後來,雖然齊地又被列為諸侯國,但也被一砍為七,哪有實力和朝廷叫板?

那個西漢最有才的人,活了三十三歲

▲劉章 【劇照】

淮南國也是被一分為三:分別為淮南國、衡山國、廬江國。

趙國當初也是被一分為二。

《史記。孝文字紀》載:“乃立趙幽王少子闢強為河間王。”一個趙國硬生生再分出了一個河間國。

賈誼將削藩寫在了明面上,而漢文帝將削藩進行地悄無聲息,所謂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漢文帝一直都在用實際行動餞行著“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策略。

至漢景帝劉啟時,朝廷終於將削藩進行得轟轟烈烈。由於用力過猛,爆發了“七國之亂”。後來的漢武帝劉徹削藩也是採取“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策略,可見,諸侯王問題還得如漢文帝一般的溫水煮青蛙。

賈誼盛年而死,漢文帝內心肯定惋惜。但是賈誼雖然聰明絕頂對國家的事情看得通透,但他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從來沒有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

筆者最初知道賈誼此人是因為上學時有一篇《過秦論》的古文老師要求必須背誦,當時也就是機械式地反覆朗讀。

等到後來一頭扎進歷史的時候,再讀《過秦論》,簡直就是千古雄文。

仁義不失而攻守之勢異也。賈誼對於秦之所以失天下簡直剖析得是入木三分。

說實話,當時漢帝國真正有幾個人思考過這個問題?

賈誼的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等都是帝國的大事,但漢文帝時的朝堂似乎這些都還不是當務之急。

賈誼,不是皇帝不懂你,不用你,而是你是真的不懂一顆帝王的心。

當然,如果時光允許,把賈誼放在漢武帝劉徹的朝堂,說不定又會是另外一種人生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