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日俄衰敗的借鑑:現代化背後的酷烈詛咒

摘要:現代化是一種典型的七傷拳式武學,它能讓一個國家迅速強大富裕,但同時卻會無情透支這個國家最根本的生命力,當人口浪潮轉向之後,隨著年輕人口的逐漸枯竭,老化的詛咒就會演變成附骨之蛆般的夢魘。

我國武俠小說中流行一種奇特的武學,叫做“天魔尸解大法”,講的是習武者可以在關鍵時刻施展這套武學,透過透支生命力,來短時間內迅速提升自己的功力,但這套功夫使完之後,整個人就會陷入長時間的癱瘓。實際上,一個國家的現代化,如果不能處置得當,就很容易陷入這種類似困境。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現代化,不僅僅能夠讓一個國家變得富裕強大,同時也會嚴重削弱一個民族的生命潛力——在大部分時候,現代化推進得越成功越迅速,這種詛咒就可能越嚴重。

譬如說,現代化經濟的發展要求大量高素質的人力資源,這就代表著迅速成功的現代化過程必然伴隨著年輕人受教育水平的迅速提升——這反過來代表著:生育適齡人口更嚴重的晚婚晚育、更強的女性自主意識、更高昂的女性生養代價(會嚴重影響女性的個人事業)和更難以承擔的育兒成本。

客觀而言,這四個因素,都是一個民族人口繁衍的可怕毒劑,都一項都會極大程度上打擊適齡人口生育的潛力。

再譬如說,現代化經濟需要大規模城市化的發展,城市的規模越大,越有利於開展現代經濟。但問題是,超級大城市恰恰會嚴重摧殘一個民族的生育潛力。相比於落後但相對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現代化城市生活的複雜分工使得市民的一切都需要購買,這不僅僅導致住房成本極端高昂(城市越大成本越高),而且也使得城市的吃穿用度花費非常遠非農業社會可比。

這就意味著,一個市民維持吃穿住行的成本要遠遠高於農業社會的農民,這不可避免地引發一個民族繁衍能力的嚴重削弱。一個農業社會的家庭能夠生養七個子女,但在大多數東亞現代大城市的市民看來,兩個子女就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負擔。從這個角度看,大城市本身就是人口生育力的強大粉碎機。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透過對比此前70多年的德國人口鉅變(從1870年的生育率5銳減到1933年的不足2),當時的德國政府就意識到農村人口的減少和城市人口的迅速擴張將摧毀德國人口的繁衍能力,於是制定了一系列政策來維持德國農村人口的基本規模,試圖確保其民族生命力在現代化風暴面前的延續——如必須確保一個農民家庭有一個子女留在農村——儘管政策現代看了無效的、缺乏意義的。

“生育率決定一切。。。。德國的命運取決於奶瓶。”

——1933年德國總理

再譬如,現代化經濟下工薪階層的生活工作方式,也決定了其人口的生育能力絕不可能與農業社會相比。相比於農業時代以家庭為單位的閒散勞作習慣,現代工薪階層的大部分日常都在於應對工作,即便在沒有加班的情況下,其陪伴家人的時間都非常稀少。在這種情況下,基本上很難有精力去生養後代。與之相反,我一個生養四胎的好友,恰恰是辭去工作後,才完成這一難以想象之家庭事業的。

就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現代化與一個民族的繁衍能力很多時候是相互矛盾的:

一個民族的年輕人受教育程度越高,那麼這個民族的現代化就越快,與此同時,這個民族的生育率就會越低;

一個民族的城市化速度越快,大城市程度越高,那麼這個民族的現代化規模效應就越高,現代化發展越快,但這個民族的生育率就會被進一步毒打;

一個民族的現代化企業工薪階層工作越拼命,那麼這個民族的企業就會越有競爭力,但這個民族的工薪階層生育潛力就會越弱;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就像所有的美好一樣,現代化的好處某種程度上透支的就是一個民族的生命力,現代化發展的背後,一定是一個民族繁衍能力的削弱,這將使得發展難以持續——即當一代嬰兒潮的力量被耗盡之後,隨著生育率極速下降到來的年輕人口銳減,現代化副作用帶來的詛咒就會隨之出現。

說起來,英國曆史學家保羅莫蘭曾經寫過一本書,叫《人口浪潮》,裡面詳細闡述了現代化的發展所帶來的人口詛咒。保羅莫蘭認為,現代化對一個國家人口趨勢的影響存在四個階段,這四個階段分別代表了這個國家在現代化浪潮下發展、崛起、巔峰和衰敗。

保羅莫蘭闡述的現代化下之人口變遷與國家興衰四個階段:

1、剛開始是現代化初期,衛生條件不足導致的嬰兒高生育率和高死亡率,人口增幅有限,這代表著一個國家開始發展;

2、然後是現代化起步,衛生條件進步帶來的嬰兒高生育率和低死亡率,人口出現暴漲,嬰兒潮爆發,這代表著一個國家走向崛起;

3、接著是現代化中期,現代化下典型的嬰兒低生育率和低死亡率出現,人口增速大幅減慢,這代表著一個國家步入現代化的巔峰;

4、最後是現代化晚期,長期的嬰兒低生育率、低死亡率使得年輕人減少,而曾經的嬰兒潮一代步入老年,使得老人潮和死亡潮同時出現,人口加速變老並減少,這代表著一個現代化國家的慢慢衰落。

保羅莫蘭的闡述其實非常有價值,從他的論述中,我們可以輕鬆理解日本和俄羅斯在戰後不可避免的興衰過程。

以日本為例,戰後的嬰兒潮給日本帶來了豐富的人力資源,而現代化經濟的不斷髮展,使得日本人口的受教育程度、城市化率和工薪生活方式的比率迅速提高,這些帶給日本經濟急速繁榮的同時,也嚴重扼殺了日本適齡人口的生育能力。

最終,當嬰兒潮一代慢慢淪為老人,當年輕人的匱乏越來越嚴重的時候,曾經的人口紅利漸漸變成了越來越可怕的人口負擔,而市場規模也隨著年輕人口的凋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年縮小,日本現代化經濟強國的奇蹟也就轟然倒塌了。

記得2018年1月,看了日本北海道夕張市的種種慘狀描述,不禁感嘆現代化詛咒的酷烈,寫下了這篇文章:連結:《現代化的生命力詛咒》

蘇聯和她的東歐盟友同樣如此,大學的迅速普及、人造城市和俄式筒子樓公寓以更強的效率帶來了東歐國家的強大,同時也更迅速地消滅俄羅斯等東歐基督教民族的人口生育能力。當戰後嬰兒潮一代老去後,工人福利支付的困難最終點燃了心懷怨恨的波蘭工人,這最終引發了整個系統的坍塌——而東歐民族的老化則持續至今且深不見底。

對於我們來說,現代化發展的最大困難,實際上是使這種發展具有可持續性,而可持續性的最大難題,恰恰在於如何控制現代化程序對一個民族繁衍能力的傷害。這個控制得越好,發展就會越有持續性。

以英美為例,作為世界上最早進入現代化的國家,英美的生育率能夠長期維持在2左右,再加上少量移民,其竟然可以在老齡化之後的近百年實現人口的持續性增長,這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奇蹟。這方面實際上非常具有的可借鑑之處。

譬如說,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英美已經跳出了單純的城市化,而是大力推動城郊化,透過對大城市郊區基礎設施的完善,美國大多數人居住在郊區相對廉價的大房子中,這在很大程度上就避開了城市化帶來的人口生育力殺傷;

再譬如,美國社會不提倡父母對孩子18歲之後的繼續贍養,甚至不會為孩子支付大學學費,大多數更談不上為孩子買房。這就使得父母養育孩子的成本相比東亞社會降低很多;

再加上相對完善的學校托育,都成為英美降低生養負擔的基礎。

而這也是英美能夠最大程度上剋制現代化副作用的原因——這種對人口老化的剋制,很大程度上幫助美國在冷戰中擊敗蘇聯,在經濟較量中最終擊敗日本。

對此,我們應該有所認識並適當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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