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步

清・趙翼

峭寒催換木棉裘，倚杖郊原作近遊。

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

【註釋】

野步：郊野漫步。

峭寒：形容寒氣已很厲害。

木棉裘：指棉衣。舊稱多年生海島棉為木棉，這裡泛指棉花。裘：皮衣，這裡指長袍。

倚杖：依靠著手杖。

紅他楓葉白人頭：秋風使楓葉變紅、人的頭髮變白。人頭，詩人自稱。

【背景】

明清兩朝雖然是以小說為主，而且貢獻出了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四大名著，使兩朝的詩人黯然失色，但也誕生了黃景仁、龔自珍、袁枚等很多了不起的詩人。

提起趙翼，可能覺得有些陌生，其實也是大名鼎鼎，寫過很多優美詩篇，特別是他的《論詩五首·其二》是一首了不起的傑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兩句詩耳熟能詳，便是出自於趙翼之手。

此詩作於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趙翼當時六十三歲，已退居在家，但詩人並沒有像一般老年人那樣，因畏寒而足不出戶，反而頗有興致地拄著手杖到郊外的原野散步漫遊，看“霜葉紅於二月花”，自然之美讓人傾慕，相形之下，自己已白髮滿頭，於是創作此詩，借嗔怨秋風表達自己屆入暮年的淡淡失落。

【賞析】

感慨時光流逝，是古典詩詞所表達的重要主題。人的生命確實非常短暫，從《詩經》開始，就已經有了類似表達人生短暫主題的詩歌，這樣的傳統一直綿延到今天。這首古詩就是一首感嘆時光之作。但詩人抒情的角度很特別，獨具匠心。

首句“峭寒催換木棉裘”，詩人年老體衰，時值深秋，又是暮年，自然抵抗不住“峭寒”，只能換上“木棉裘”。這一句透露出詩人面對季節變冷，所表現出的無奈。或許在多年以前，這點寒氣對詩人來說算不了什麼，然而歲月蹉跎，年華老去，人也就不得不服老了。

“倚杖郊原作近遊”，詩人因為年老，所以不得不“倚杖”；而又因為行動不便，所以不得不選擇“近遊”。寥寥七個字，卻寫出了相當豐富的內容，既交代了自己身體上的衰朽，又說出自己欲去郊遊的想法。或許人至暮年，一顆傷痕累累的心，正需要一場郊遊來排遣。那麼既然要外出郊遊賞秋，詩人會看到怎樣的景色，產生什麼樣的感想呢？

後兩句“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是整首詩最經典的兩句，也是詩眼。幾縷秋風，盡染楓葉，在如此悽清的季節裡，不免引起詩人對滄桑往事感傷。回首往事，曾走過多少年華，曾嘗過幾多苦痛，曾經的滄海桑田變化，瞬間浮現在眼前。於是詩人發出感傷之語：就是你這秋風最喜歡管閒事，染紅了枝頭楓葉，也讓世間之人的青絲變成了白髮。

秋風也許太冤枉了，它並沒有感情，更不會愛管閒事，甚至連自然界的楓葉之紅都與它沒半點關係。詩人這麼嗔怪，實屬無理，但越是無理，感情越是深刻。這裡的秋風，不再僅僅限於秋天的風，而是代表了整個秋天，代表了無情流逝的時間。歲月流逝，使楓葉變紅，也使人的頭髮變白。詩人將自己對時間的埋怨，化為對秋風的嗔怪，雖然有悖情理，卻也深婉動人，引起讀者共鳴：誰的青春不是這麼無情地流逝？

這首小詩雖然看上去描寫很平淡，卻最能體現詩人的一片深情，以及對生活細膩的描摹，對韶華易逝的感傷直抵心底。詩人的這種感傷，或許那些青蔥少年永遠也讀不懂，但對於已近暮年，韶華不再的人來說，卻能夠在內心真正體會到。詩人表達的主題非常深刻，非常常見，但是抒情的方式卻是別出心裁、獨具匠心，很值得咀嚼。

【作者】

趙翼（1727年～1814年1月10日）清代文學家、史學家。字雲崧，一字耘崧，號甌北，又號裘萼，晚號三半老人，漢族，江蘇陽湖（今江蘇省常州市）人。乾隆二十六年進士。官至貴西兵備道。旋辭官，主講安定書院。長於史學，考據精賅。論詩主“獨創”，反摹擬。五、七言古詩中有些作品，嘲諷理學，隱寓對時政的不滿之情，與袁枚、張問陶並稱清代性靈派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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