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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言“清君側”的王彥章,真有謀反的打算嗎!

李存勖稱帝前幾個月,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分別是魏博西南部地區丟失、張承業去世、潞州丟失和契丹入寇幽州。

簡單地去看,李存勖稱帝的時機實在太不成熟了,如果他隨後失敗了,人們肯定會認為,這就是他貿然稱帝的後果:就這種攤子,您都敢稱帝,這不是想死得快點嗎?

但從某種意義上講,稱帝卻是李存勖集團自救的唯一機會,因為只有授予他更多的權力,才能讓這個集團在關鍵時候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狂言“清君側”的王彥章,真有謀反的打算嗎!

4月25日,李存勖在這種背景下稱帝,閏4月28日殺過了黃河,閏4月29日奪取黃河以南的鄆州。這種打法冒險至極,黃河雖然不能阻止軍隊越過,但它顯然會制約援軍和後勤源源不斷透過。

從這個角度來看,李存勖強行奪取鄆州,就是劍走偏鋒的行為,因為軍隊深入黃河以南奪取鄆州,一旦鈍兵於城下,自己的援軍、後勤又受制於黃河限制,有可能就會被梁軍圍殲。

李存勖之所以敢這樣冒險,是因為據可靠的軍事情報稱,鄆州守軍很少,李存勖只要全力一擊,可以迅速攻克,而梁軍主力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趕過來。

但是,以後呢?

後唐軍隊佔據著一座孤懸黃河以南的鄆州城,一旦梁軍發動迅猛還擊,鄆州城的後唐軍隊,恐怕就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面對李存勖這種不顧一切的強攻猛打,梁朝馬上就回以了強硬的反擊。在這種背景下,王彥章橫空出世了。

王彥章以前就是梁朝的名將,但是他距軍界一哥的地位,始終隔著很遠的距離。在朱溫時代不用說了,在朱溫死後,王彥章也始終排在劉鄩後面;甚至劉鄩出局後,王彥章也依然排在戴思遠、段凝之後。

面對李存勖不顧一切的強攻猛打,敬翔強烈要求梁末帝重用王彥章:戰爭都進入這種狀態了,如果我們不派王彥章那種悍將出場,依然讓戴思遠、段凝那種平庸著稱的統帥主持前方戰事,我們拿著一把好牌,也有可能輸光的。

敬翔是朱溫時代的首席智囊,朱溫死後,他卻一直處於邊緣位置。

在梁晉爭霸戰進入白熱化的階段,梁末帝難免會希望敬翔能想出奇謀妙策,讓梁朝渡過這個坎,而敬翔也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所以,他用有些誇張的方式,要求梁末帝必須讓王彥章全權負責前方戰事。

據說,敬翔拿著繩子進入朝堂,總而言之,你今天不同意我的意見,我就找個地方吊死。在這種背景下,王彥章終於坐在梁朝軍界一哥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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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死後,梁朝軍界一哥始終是劉鄩。

劉鄩是一代智將,所以他的反應永遠慢半拍。因為當時就有劉鄩一步百計之說,一個統帥級的人思考太多,難免會瞻前顧後,並且永遠想避免可能面臨的惡戰、慘戰。這一切,對一個處於巔峰對決中的統帥來說,那是致命的弱點。

劉鄩與李存勖相爭時處處受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智謀足夠,但是狠勁不足。如果面對普通的對手,劉鄩的智謀足以彌補他的狠勁不足,但是面對李存勖這種同級的對手,狠勁不足就是狠勁不足,任你有再多的智謀,依然無法掩蓋你狠勁不足弱點。

劉鄩後來平定朱友謙的叛亂時,再次表現出優柔寡斷,於是莫名其妙的讓軍事行動延遲了一個月。於是朱友謙有了足夠的時間備戰,而李存勖援助朱友謙時,時間也變得寬裕了。

基於劉鄩的一慣指揮風格,這似乎並不是值得太非議,因為這最多隻是失職;問題是,劉鄩和朱友謙是兒女親家,他這樣莫名其妙讓軍事行動延遲了一個月,並且最後導致軍事失敗,這問題可就大了,於是劉鄩被賜死。

劉鄩死後,戴思遠、段凝負責前方戰事。這兩個人依然是狠勁不足,所以面對李存勖那種如狼似虎的作戰風格,仍是難免會處處受制。雖然李存勖被牽制在鎮州時,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是這種勝利,顯然不足以改變梁朝的被動局面,這才輪到王彥章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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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彥章出征前,梁末帝問他,你計劃用多長時間重創後唐軍隊呢?王彥章說: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會打得李存勖哭爹喊娘。

聽到王彥章這種豪言,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句大話,因為從理論上講,這是不可能實現的。要知道,當時王彥章還在汴梁,主戰場德勝渡口距汴梁就有100公里,三天時間不要說大敗敵軍了,就是想到達主戰場,也得急行軍啊。

王彥章用了兩天時間到達德勝戰場,當地的梁軍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晚上,就在宴會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王彥章說,我進後帳換一身衣服,王彥章出去之後,馬上就進入嚴陣以待的精銳營中。軍事反攻行動,現在正式開始!

因為一切進行得毫無預兆,而且後唐也沒有想到後梁軍隊的反攻會進行得如此迅速;甚至而言,各種情報顯示,後梁軍隊絕不可能在今天發動總攻的。

於是德勝渡口的後唐軍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迅猛無比的進攻,很快就全線崩潰了。此時,距王彥章從汴梁出發,只有三天時間!

李存勖聽到這個訊息,馬上要求德勝渡口的殘餘部隊,全面放棄爭奪,開局已失先手,一味強爭,有可能會越來越被動。

關鍵是,王彥章隨後的軍事行動,肯定會趁勝大舉東下奪取楊劉。如果是這樣,後唐曾奪取的黃河沿線渡口,就會全部喪失,而鄆州的後唐軍隊孤懸黃河以南,就會全軍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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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戰爭,也進行得空前激烈。後唐殘餘部隊,順著黃河大舉東下;王彥章率領的梁軍,也順著黃河大舉東下。

總的來說,誰控制黃河水道,誰的行軍速度就會更快。在這種背景下,德勝城的各種房屋,全部臨時徵調。

梁軍在南城拆房取木,唐軍在北城拆房取木,於是各種大木筏很快被造出。在這種背景下,黃河水道一時遍佈兩軍的木筏,唐軍沿著北岸順流而下、梁軍沿著南岸順流而下。

在整個行軍過程中,雙方軍隊在黃河水道上箭弩對射,打得無休無止。等雙方軍隊到達楊劉渡口時,德勝渡口東撤的後唐軍隊,傷亡就超過一半了。

在王彥章的指揮下,梁軍主力很快雲集楊劉城下,而且進攻得迅猛異常。王彥章的態度很簡單,那就是窮追猛打,絕不給後唐軍隊任何喘息的機會。

面對梁軍這樣迅猛的進攻,楊劉的後唐守軍,一時惶惶不可終日,他們一方面死守楊劉,一方面派人向李存勖求救。總而言之,楊劉危急!楊劉危急!!楊劉危急!!!我們很難堅持,希望您以一日百里的行軍速度緊急增援。

而孤懸黃河以南的鄆城,最高指揮官是李嗣源,在這種背景下,也是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恐懼,因為他現在等於深陷黃河以南,與大後方完全斷絕了聯絡。

在關鍵時候,康延孝秘密向李嗣源請降,於是後唐洞悉了梁軍的作戰計劃。

但是,面對這種突然而來的情報,後唐軍隊必須得做一個判斷,它到底是真是假。因為如果這是梁軍玩的花招,後果估計很嚴重。

後唐到了此時,除了冒險之外別無選擇。所以聽到康延孝秘密送來的情報,經過一番甄別之後,自然選擇了相信;甚至而言,就是沒有康延孝的情報,李存勖也會這樣玩。

王彥章自然是悍將,李存勖也是標準的猛人啊。關鍵是,在最緊急的關頭,康延孝秘密投降,李存勖又佔據了情報上的優勢。

所以經過一番慘烈的戰爭,王彥章的軍事行動終於功敗垂成了。等王彥章撤離楊劉時,楊劉城的後唐守軍已斷糧三天了。李存勖對楊劉指揮官說,如果不是你這樣頑強,我們就失敗了。

李存勖取得這場勝利後,就大舉趁勝反攻,於是此前丟失的德勝城,再次奪回。到此為止,王彥章的軍事計劃以徹底失敗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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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問題是,梁朝是不是應該繼續讓王彥章負責對唐作戰呢?基於敬翔的觀點,自然是還得讓王彥章繼續全權負責。

敬翔畢竟是與朱溫共同打天下的首席謀臣,所以他自然認為,在這種背景下,必須得和李存勖以惡鬥惡、以狠鬥狠、以快鬥快。

總而言之,王彥章雖然被打敗了,但是他打得李存勖叫疼、喊怕了,更讓李存勖損失慘重。面對這種狠仗、慘戰,只問他李存勖還敢打幾場?換而言之,拼血也把他李存勖拼殘了、拼服了。

當時的梁朝,從戰略上處於優勢。因為梁朝的南線是分裂、保守的南方七國;而後唐的北線是已開始崛起、而且充滿野性的、隨時會大舉進攻幽州的契丹。

關鍵是,梁朝的整體資源,就強於後唐。只要梁朝保持高昂的鬥志,與後唐對砍拼血,肯定能把李存勖拼服的。

問題是,王彥章終於還是被解除了最高統帥的職務,在他被撤職的三個多月之後,梁朝就滅亡了。

面對這種事實,人們難免會認為,如果梁末帝繼續重用王彥章,就可以避免這種失敗。但是從當時的情形去看,梁末帝不再讓王彥章全權負責對唐作戰,並沒有什麼太明顯的錯誤;而且留下王彥章,也未必能挽救梁朝滅亡的命運。

第一、不管說一千道一萬,王彥章全權負責的這場戰爭,是以大敗結束的。

第二,這個非常關鍵,那就是軍事絕不是下棋,以惡鬥惡、以狠鬥狠、對砍拼血。

此時的後唐,中央集權還沒有真正完成,所以整個國家,還是軍人集團優先。在這種背景下,李存勖很容易給軍人這種交待。因為最後瓜分勝利果實時,軍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就是他們優先享用。

此時的後唐皇帝,更多的時候,還是以軍人的形象、軍人的身份出現。他常常衝鋒在第一線,所以在分配利益時,處處設身處地的為軍人考慮。

但是後梁,中央集權漸漸完成,所以整體國策,軍人其實已退到了邊緣地位,在這種背景下,你讓軍人拼命向前時,軍人有牴觸心理是自然而然的。

此時的後梁,皇帝則顯然以文職的形象、文職的身份出現。他既然已把軍人勢力納入了有效的控制之中,自然不會輕易給軍人勢力鬆綁的。

在這種背景下,王彥章就算繼續擔任統帥,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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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主要的是,王彥章被撤職幾乎是必然的,因為他在擔任統帥時,一度放出狠話要清君側:等打敗敵人,我率領你們,把所有的奸臣都殺了。

這是非常危險的態度,因為讓這種統帥全權負責前方軍事,就算打了勝仗,皇帝以後還拿什麼制約他呢?

作為軍人,一度說出,我要殺光中央政府的奸臣。這個就證明他已喪失了被皇帝繼續重用的資格。因為清君側(殺光皇帝身邊的奸臣),本身就是造反的代名詞;你一度放狠話說,要殺光皇帝身邊的奸臣,這和你說,你要造反,有什麼分別?

尤其是在那種軍人勢力無法無天的時代,皇帝哪敢全權重用這種人當最高統帥呢?

王彥章說,自己打敗敵人後,就要清君側云云,顯然是在特定時候不得已的說詞。

因為以王彥章的政治智慧,肯定知道說這種話,與說自己有機會要造反沒有區別,這種話只要流傳出去,這可是可大可小的事。說小,就是一句狂言;說大,皇帝直接就可以定你一個謀反大罪。

問題是,王彥章總得給下面小弟一個交待。因為王彥章那種大開大合的打仗風格,傷亡必大。他讓小弟們承受這種傷亡時,應該怎麼說呢?

說什麼我們應該忠君愛國,應該無條件地為國家付出,肯定能讓小弟們噴一臉唾沫,因為你這不是扯淡嗎?就算大家都點頭稱是,心裡真會服氣他嗎?

但是你站在軍人的角度思考問題,並發表要清理奸臣的演講,那真是會要命的事。就算你只是在一個非常有限的小群體中做這種動員報告,也是會要命的事。因為只要有人向上打小報告,就等於坐實了你在密謀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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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說到梁朝中央政府因為這種原因撤王彥章的職,主要是因為奸臣從中作梗。其實呢,這還是以軍人勢力的角度、觀點,看這段歷史。

因為基於軍人勢力的角度、觀點,王彥章這種豪言,一點錯誤也沒有。總而言之,中央政府不能代表國家的利益,我們就要改組中央政府;皇帝不能代表國家的利益,我們就要換皇帝。說得反動點,兵強馬壯者才是皇帝;說得高大上點,誰能代表大家的利益,誰才配當皇帝。

在這種背景下,王彥章僅僅高呼著反奸臣不反皇帝的口號,已是標準的良民了。因為他喊的口號是把皇帝身邊的奸臣全殺了,並沒有對皇帝說過半句不敬的話。

問題是,一個軍方統帥在前方打仗,竟然想著打了勝仗後,回來把皇帝身邊的奸臣全殺光。哪個皇帝敢繼續把軍隊的全權交給他呢?

所以,這絕不是受到威脅的奸臣勸皇帝不能再重用王彥章了,而是處於皇帝的位置上,誰也不可能重用王彥章的。

不過皇帝並沒有對王彥章上綱上線,只是撤了他的統帥之職,於是王彥章變成了副統帥。在這種背景下,段凝終於爬到了自己軍事生涯的頂點,因為現在的梁朝軍界一哥就是他了。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榮譽的稱號,因為梁朝滅亡已倒計時了。而段凝爬到這個位置上,梁朝滅亡的責任自然得主要由他來承擔了。

狂言“清君側”的王彥章,真有謀反的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