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在海外流落381年的家族,回中國認祖歸宗,稱我們的根在廣平府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余光中寫的一首《鄉愁》,字裡行間表達著對家鄉濃濃的思念。

381年前,就在朝鮮也有一人與他是同樣的心境,明明與祖國相隔不遠,卻只能遠遠望著故鄉,空自悲嘆。

一。落魄高麗被人識

他是田好謙,字遜宇,1610年出生於廣平府風正鄉,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邯鄲,是田氏第九代傳人。

在海外流落381年的家族,回中國認祖歸宗,稱我們的根在廣平府

田氏祖上能人輩出,第七代的時候出過御史大夫和兵部尚書,家庭顯赫一時,而田氏家族一代代家教嚴格,因此田好謙從小便博覽群書,寬厚待人,而且面貌英俊,一派正人君子之相。

他沒有像第七代的家人一樣選擇進入仕途,而是喜歡經商,頗懂理財之道。再加上他很懂得為人處世,因此生意也做得風生水起,最遠能做到朝鮮。然而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1637年,田好謙前去朝鮮催賬,從此終其一生也沒再回過自己的家鄉。

那時的大明王朝已是王朝末期,政權行將就木,因此當時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田好謙去朝鮮催賬時,正巧趕上吳三桂率領兵馬從關外氣勢洶洶地殺來,一路上聲勢浩大,伏屍萬里。田好謙也未能倖免,被清兵抓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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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人自有天相,田好謙利用自己的智慧躲過殺身之禍。本想回鄉,可是回鄉之路上滿是虎視眈眈的清兵,回去與送死無異,加上他以這種面目回鄉,根本無顏面對家鄉父老。因此田好謙乾脆一路北上,跟隨逃難的人越過鴨綠江,向高麗一個小島而去。

身在異鄉,田好謙本是落魄逃難。可是他並沒有露出末路窮途之態。當時逃難的人極多,有口飯吃就很難得,因此進了兵營,哪怕兵士用侮辱的方式將食物隨手扔在地上,都有一群人圍上爭搶,生怕沒得飯吃。看見那群難民趴在地上狼吞虎嚥,田好謙卻恍如沒有看見,肚子再餓也不吭一聲,只是安靜地站著。

這一舉引得身邊的高麗士兵好奇,都問他都已經餓到這份上了,怎麼不去搶食。不料田好謙卻臉色鄭重道:“我中華乃禮儀之邦,寧死不能失節,怎能為小失大?”田好謙字字斬釘截鐵,談吐與眾不同,引得士兵們的讚歎。

與他又交談了幾句,士兵們都覺得他很有見識和才學,直接將他引薦給了他們的將軍具公。具公很懂得賞識人才,與田好謙聊了幾句後,發現果然非同一般,於是向田好謙伸來了橄欖枝,希望田好謙為自己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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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明之人,田好謙也有自己的傲氣,他婉言拒絕了田好謙的邀請——大明之人,不為高麗做事。具公明白田好謙的心思,但也不願就此放棄,於是退了一步,真誠請他來做自己府中的賓客。田好謙盛情難卻,便答應了具公,在具公門下做了一名賓客,後來又不斷遷升,逐漸從哨官、校尉升到管家。

不過具公雖然一直待他不薄,可是田好謙心心念唸的只是自己的家鄉,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迴歸自己的家鄉,因此常常向具公表明想要回家的想法。

可是上天總是不給田好謙這個機會。1644年,具公一個部下發動兵變,對具公形成威脅。田好謙為報具公之恩,便帶領人馬前去平叛,利用自己的才學將叛亂平息。危機化解後,具公大感高興,將田好謙舉薦給了高麗國王,在朝廷之中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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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思鄉之憾寄子孫

田好謙獲得了高官厚祿,但是回到家鄉卻更加困難。隨著在高麗結婚生子,田好謙望著家鄉的方向,長自嘆息,他覺得自己或許沒有機會再回家鄉了,於是對自己子孫們說:我們是中國人,永遠不要忘了我們中國人的身份。我們的老家就在廣平府風正村,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回到家鄉認祖歸宗。

除此之外,田好謙和他的家人也一直保持著漢民族的習俗,書寫用漢子,過年吃餃子,初一走親戚,漢族的習俗一個不落。到了中秋節和春節的時候,田好謙也會帶著自己的兒孫前往海邊祭祖,遙望或許一輩子也回不去的故土,田好謙的眼淚流滿眼眶,向祖先訴說著自己對故土的思念。

他的兒孫見田好謙對故鄉如此思念,便根據田好謙記憶中的故鄉,特意為他打造了另一個“風正村”,以解田好謙的思鄉之情。

這個村的佈局與家鄉幾乎一模一樣——村中央是家廟,家廟左邊是關帝廟,家廟門前種了一顆老槐樹。每當田好謙懷念故鄉時,他的兒孫就把他慢慢推去村裡,緬懷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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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假的畢竟不如真的,田好謙看到眼前的“風正村”,思鄉之情反而愈加濃烈,終日以淚洗面。到了晚年,田好謙回鄉不得,竟然為此哭壞了雙眼。而他遠在家鄉的家人,也對他無比思念,自田好謙離開家鄉,杳無音信後,他的母親哭瞎了雙眼,妻子也十分焦急,帶著他的兒子田存去東北尋找田好謙的蹤跡,可是根本無跡可尋。

1687年,田好謙帶著對家鄉的思念和回鄉不得的遺憾,悵然離開人世,直到死後,也沒有機會埋進故鄉的黃土。

三。子孫不忘身中血

然而田好謙雖然逝去,他的子孫們卻一直沒有忘記祖訓。他們都記得自己的根在中國,老家在廣平府風正村,他們流淌的是漢族人的血液。正是在田氏一代代的信念之下,他們終於在後來找尋到認祖歸宗的機會。

1706年,高麗朝廷照例向自己的宗主國——清國朝廷進貢。這件事本來有專門的使者負責,但是田好謙的兒子田會一敏銳地抓住了機會,主動成為向清廷進貢的使者。

一到北京,他就到吏部四處打探那裡是否有來自故鄉的舉人。終於,他打聽到有個叫田思齊的舉人,也來自廣平府雞澤縣,並且與自己血脈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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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會一激動萬分,這是自己聯絡家鄉的一個機會。不過田思齊這時正巧因母親病逝,還在家裡服喪,距回來很有比較長的期限。因此田會一隻好先回高麗覆命,臨走之前,在吏部留下了一幅田好謙的畫像、書信和一本田氏家譜,帶著小小的遺憾和一絲希望離開了北京。

不多久,遠在廣平府風正鄉的田氏族人收到了田會一交給田思齊的畫像、書信和家譜。他們又驚又喜,這才知道失蹤多年的血脈已經在高麗安身立命。

這樣一來,家譜的空白得以填補,他們按照田會一補充的譜系將田好謙以後的家譜空白延續下來,如此,田好謙的子孫正式完成了認祖歸宗,彌補了田好謙的遺憾。

時光荏苒,田會一回國後,高麗的田氏後人歷經滄桑,語言習慣和生活方式還是有了改變,但他們永遠沒有忘記自己骨子裡的血脈。

田會一的兒子田時雨為了不讓後人忘記自己身體裡流的血,曾特意請來漢語翻譯,將自己的一番話鄭重記錄下來:我們是廣平府風正村田氏後人,我們永遠不能忘記的根在那裡。他們子孫的墓碑更是無一例外地用朝鮮語和漢語分別書寫,每個人的墓碑上都刻有“廣平府田氏”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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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兩地田氏族人的聯絡從未中斷。雖然分隔兩國,路途遙遠,兩地的同胞依然心心念念,無論經濟條件多麼艱難,風正村的族人們都要籌集錢糧,派集當地的田氏壯丁攜帶家譜遠赴朝鮮尋親,路途中哪怕討飯也不放棄。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踐踏到了九州大地,身在朝鮮的田氏族人也未能倖免。他們向家鄉的族人去了一封信,信中陳述了日本人對他們的種種欺凌和霸虐,表示希望能夠回到家鄉生活。

訊息傳到了風正村後,風正村的親人也很無奈,因為此時的中國也是戰火四起,一點也不太平,因此他們讓村裡的秀才田金標代表大家給朝鮮的同胞回了信。可是當時戰亂不斷,這封信幾經波折,也不知有沒有送到朝鮮同胞的手裡。

戰亂結束後,兩地的田氏非但沒有機會加強聯絡,反而因為五十年代中韓政治上的敏感,限制了相互往來的渠道。

但是兩地的田氏族人依然不離不棄,想盡辦法去接近遠在他國的同胞。他們像是心靈感應一般,韓國的第十九世田明煥老人一直囑咐自己的兒子,一定不能忘記田氏在中國的根,而風正村的第十九世田順國過世前也一樣地叮囑孫子,他們血脈相連,千萬要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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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血濃於水肉相連

或許是他們的行為感動了上蒼。2004年,韓國高麗海運株式會社的CEO田文俊不忘祖訓,終於在這一年五月,借了現代化通訊的便利,電話打到了風正村。兩地族人都欣喜不已,連忙對接家譜,仔細考證。經過驗證後,韓國的田氏宗親在六月到風正村與親人相見,拜祭自己的先祖。

風正村的村民看到他們迴歸,心裡感慨萬千。經歷幾百年的努力和滄桑,兩地的族人終於正式見面了。雖然對面的韓國田氏族人口吐韓語,與他們看似大相徑庭,但這些人從未忘記自己骨子裡流的血,兜兜轉轉從未放棄,這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風正村的村民以最高規格熱熱鬧鬧地為他們開了歡迎會。鳴炮、獻花、致辭歡迎,按輩分認親。他們豎起了巨大的族譜,足有十二米長三米寬,看著族譜上的一個個名字,他們熱淚盈眶——為了這一刻,他們等了三個世紀,中間是三百六十年的渴望和思念。

自那以後,韓國的田氏族人每年都千里迢迢來到風正村祭祖。這一年年一幕幕,如果田好謙泉下有知,也一定深感安慰。這是他從離開中國的那一刻,揮之不去的思念,這種思念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擰成了一股世代不斷的繩,血肉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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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韓國的田氏族人將近二百人,他們活動於韓國社會各界,他們中有商人、軍人、官員、校長等等,雖然職業身份各自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我們的根在風正村。他們與風正村的田氏族人們年年來往,並形成了各種的經貿往來,甚至還建立了“中韓田氏經濟共同體”。兩地的田氏,就在這樣血濃於水的親情中,互相依賴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