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讓人心痛的熱搜。
前幾天，
攝影師「鹿道森」
在網上釋出了一篇長文。
暗示要自我了斷。
網友們紛紛給予關懷，試圖挽救這一條年輕的生命。
有人at網警，希望動用警力幫忙。
有人給出線索，希望加快搜尋進度。
可惜，失聯多天後，只找到了他的屍體。
經警方現場勘查、法醫鑑定，排除他殺。
一瞬間，悲傷的情緒席捲全網。
而他那封訴說自己人生經歷的遺書，更是引得無數人陷入哀思。
在微博上點贊88萬+，轉發、評論達到12萬+。
文中，他提到了自己悲慘的童年。
做過留守兒童，轉輾於各種親戚家寄宿。
終於等到父母歸來，卻又變得更糟，每天處在父母爭吵、毫無溫暖的環境裡。
提到了自己有著一個過於貧窮而不得不疲於奔波的家庭。
有著一個控制慾強的母親，和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還提到了，自己一生苦難的開頭——
校園霸凌
。
小時候遭受過校園霸凌者的人，受到
的傷害往往
是極其深刻且持久的。
就像鹿道森，成年之後依然遲遲走不出心理陰影。
雖然這並非壓垮他的全部，但卻是他遭遇不幸的起點。
因此。
魚叔今天也想借一部特別的新片，再次聊聊這個沉重的話題。
《童一個世界
》
Un monde
這是一部來自比利時的新片。
曾入圍了今年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並最終榮獲費比希影評人獎。
影片主要講述小學幼童的霸凌事件。
導演花費5年時間打磨劇本，呈現出了近乎實驗樣本的校園霸凌。
在影片視角和處理方式上，可以說不落窠臼，自成一格。
豆瓣評論區裡，
有人表示手法「驚豔」。
也有人說，「看得氣都不敢喘一下。」
故事以一個7歲的小女孩
諾拉
為視角展開。
上小學的第一天，她就感到惶恐不安。
哭著與爸爸擁抱了許久，一步三回頭，
才終於獨自踏入校園。
離開家人的庇護後，很多困難橫亙在她的面前。
她要克服羞怯。
在陌生的環境中自我介紹。
嘗試結交新的朋友。
她要克服膽怯。
一鼓作氣扎入水中，慢慢學會游泳。
顫顫巍巍地獨自走過平衡木。
可是，
校園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很快，
她親眼目睹了校園暴力
。
諾拉有一個哥哥，在同一所學校的高年級。
為了逃避孤獨，她起初一直在校園裡找尋著哥哥的身影。
但她驚訝地發現，哥哥彷彿變了一個人。
向來對他溫柔的哥哥，在學校里居然無情地推開她，讓她走。
諾拉沒有聽進去，執拗地跟著哥哥。
沒想到，突然來了幾個高個子男生。
他們對哥哥惡言惡語。
還下手極重地推搡
。
之後發生的一切，也不斷重新整理著諾拉的認知。
她目睹了這些高個男生變本加厲的暴行。
他們在樓梯上伸出腳，用力踹哥哥。
按住哥哥的頭，浸到馬桶裡。
合夥抬著哥哥，將他扔進垃圾桶。
諾拉很疑惑，為什麼哥哥一直忍氣吞聲？
僅有的幾次反抗，也都是為了保護妹妹才迫不得已出手。
而最讓諾拉驚異的是，後來，
哥哥也成了一個霸凌者
。
他居然與高個男狼狽為奸，欺凌更弱小者。
會無緣無故地掐住小男孩的脖子。
還幫那些欺凌者看住他，防止他逃跑。
諾拉看到哥哥受欺負，替他委屈、不甘。
又目睹了哥哥欺凌別人，感到困惑、不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
向成年人求助
。
與同題材的很多影片不同的是——
《童一個世界》並沒有將霸凌事件的存在，直接歸因於家庭和學校的不作為。
相反，片中無論是家長還是老師，不僅極為負責，還給予了孩子們莫大的安慰和支援。
諾拉目睹哥哥受欺凌後，多次向大人求助。
一次，哥哥被霸凌者淋了尿液後，被誣陷尿褲子。
他深感屈辱，謊稱自己肚子痛不想上學。
不知情的父親還以為他是覺得難為情。
安慰他一番後，還是送他進了學校。
諾拉見狀，忍不住告訴父親：
「哥哥和同學有矛盾。」
父親聽後，極為重視。
當天一放學，他就在校門口堵住霸凌者。
並且厲聲警告了一番。
還有幾次，諾拉第一時間向老師告狀，說有人在欺負哥哥。
老師及時出面，制止了事態的惡化。
在一次發現哥哥被扔進垃圾桶之後，
學校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家長、老師、學生集體出面。
校方求證了霸凌者的行為後，對其進行了嚴厲的指責。
並且要求他們當場對受害學生道歉。
可諾拉的好心，換來的卻是哥哥的不滿。
他憤怒地朝妹妹喊著：
「如果你再管閒事，你就死定了！」
因為，每次道歉，都不過是表面上粉飾太平。
當大人們離開後，他受到的是變本加厲的欺凌和孤立。
解決校園霸凌，比大人想象的更為艱難。
不是一句霸凌者的道歉，就可以重歸於好。
也不是一個冰淇淋，就能讓受霸凌者笑逐顏開。
諾拉不理解暴力的源頭。
她問哥哥，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哥哥說，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
既然無法離開這裡，就只能儘量去適應。
當發現自己反抗無濟於事時，便轉而融入霸凌者，與他們抱團傷害新來的學生。
就這樣，暴力成了一種自衛手段，使得受害者也轉化成了加害者。
也讓霸凌成為了一種站隊，不斷在校園裡蔓延了開來。
諾拉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幫助，反而帶來更壞的結果。
上學後，她學到的第一個道理居然是：
「當你幫助別人時，事情反而變得更糟。」
對此，老師一再告訴她，她的行為沒有錯。
只是——
「我們不能一直以人們想要的方式去幫助他們。」
那到底該如何幫助別人呢？
連老師自己也常常束手無策。
當她被質問「為什麼什麼都不做」時。
她只能抱歉地表示，如果她可以阻止，她會阻止的。
但很多時候，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父親對此也越來越擔憂，以至於課間都會跑到校門口檢視情況。
他隔著學校森嚴的鐵欄、高牆，公然違反校規，呼喊著諾拉的名字。
一再詢問哥哥的情況。
甚至讓諾拉踩著垃圾桶，站到高處。
這樣他才能緊握孩子的雙手，得到切實的安慰。
這一幕，彷彿孩子們不是在學校，而是如同身在監牢。
諾拉也藉此看清了，沒有人能夠救他們出去。
她也不再求助成年人了。
孩子們成長的校園，多麼像一個微型的社會
。
當然，
這裡有純真、爛漫的一面。
諾拉漸漸適應了學校生活後。
克服了在公眾場合發言，也
不再懼怕走平衡木。
她結識了新的朋友。
在朋友的幫助下學會了繫鞋帶。
也習慣了和新朋友吃著午餐嬉笑。
她也有最喜歡的老師。
在老師調職前。
諾拉還畫了一幅畫送給她，並和她深深擁抱。
但同時，這裡也
深藏著更殘酷的惡意
。
有時，孩子們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會
演化為一種不自知的語言暴力。
比如，
從成年人身上習
得的
刻板印象
。
有孩子信誓旦旦地說，喜歡踢足球的人，就是種族主義者。
熱愛足球的諾拉哥哥，因此受到了低年級同學的誤解。
有同學問及，諾拉爸爸的全職父親身份。
還說，男人不工作，是因為太懶選擇家裡蹲。
諾拉聽到了心裡去，放學後質問爸爸為什麼不工作。
還有，
因無知釋出的惡意
。
當一些小學生看到別人尿褲子時，會冷言冷語地說：
「天哪，太噁心了，是四歲嗎？」
得知對方是諾拉的哥哥時，還會大加嘲諷：
「我才不想要這樣的哥哥。」
諾拉因此倍感侮辱，與哥哥反目成仇。
最惡劣的是，
沒有分寸感的玩笑
。
霸凌者幾次對諾拉和哥哥說出下流的話語。
「這是你妹妹？不會也是你女朋友吧？」
「想抱她嗎？再親一下？」
「你還沒洗澡嗎？你妹妹呢？她沒有洗給你看過嗎？」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
他們對未知的想象
。
這些孩子不瞭解死亡，但卻篤定地分享著自己的可怖想象。
在學校的沙坑裡玩耍時。
有孩子說，這裡肯定埋了很多小孩，
這裡的沙比海還要深。
還說，許多小孩，頭上捂上袋子，埋進沙坑裡。
對死亡一無所知的諾拉，受到了極大的精神衝擊。
顯然，她把這些話當真了。
她一再問爸爸，海到底有多深。
得不到滿意的回答後，她拿著小棍子，使勁挖著小坑，試探深度。
所以，在影片最後。
當諾拉看到哥哥和高個男生的霸凌行為時，她怔住了——
他們正在用塑膠袋緊緊捂住一個小男孩的腦袋，
並且使勁往沙堆裡塞。
諾拉驚恐極了。
內心一定想到了那個比海還深的沙坑。
想到了「死亡」。
諾拉瘋了一般衝上前去。
哭喊著，懇求哥哥停下來。
用小小的身軀，攔腰抱住哥哥，使勁向一旁拉。
受害學生趁機逃離，高個男擔心事情鬧大隨之溜走。
最後，哥哥愣了片刻，反身抱住妹妹，無助而悲哀。
故事到這裡，就戛然而止。
這部影片大概不同於很多人的預想。
以嚴肅的社會話題為切口，但，既沒有試圖剖析校園暴力的複雜成因。
也沒有提出具體有效的解決措施。
僅僅是透過孩子的視角，復現她所經歷的一切。
全程用低機位呈現孩子眼中壓抑、逼仄的世界。
讓觀眾設身處地地感受他們的無助，絕望。
影片試圖告訴我們：
杜絕校園霸凌，並非一朝一夕。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
俯下身來
。
親眼看看孩子們眼裡的世界。
誠然，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痛苦。
但唯獨，童年時所遭受的暴力與虐待，對人生的影響最為深遠。
這是在人們心智尚未成熟的時候，對心理造成永恆的撕裂與難以癒合的傷痕。
童年的不幸，足以毀掉一個人的未來。
電影最終戛然而止，現實卻不會。
如鹿道森在遺書裡的自述，校園霸凌只是他不幸人生的開始，但遠遠不是結束。
電影中至少還有兄妹的理解，父親的關懷，老師的出手。
而鹿道森的成長，卻在各個方面都沒能得到一絲溫暖與希望。
他的人生就像跌入了一個惡性迴圈。
不斷地想要自救，自愈，卻又不斷地陷入絕望之中。
始終無法擺脫缺愛的痛苦，才選擇瞭如此一個悲哀的結局。
而在他的遺書中，最令我動容的地方在於：
直到他決定放棄自己生命的一刻，還依然鼓勵人們去愛。
「陌生人，請你一定要記住，你就是值得被愛的！」
「請你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吧！」
是啊。
鹿道森的生命，我們無法挽回。
但至少在今後，
要記得再多發一回光，再多發一回熱。
再多愛親人一點點。
也許，這一點點的愛，就能讓身邊的人，看到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