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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青未了|相隔34年的雨季

□作者 馬海霞

那年我17歲,一個被埋在作業堆裡,壓抑太久、渴望自由又多愁善感的年齡。我在縣城一所高中讀書,按路程應該住校,但我選擇了半住校,在學校留有宿舍,只用來午休和雨雪天氣留宿。

齊魯青未了|相隔34年的雨季

高二那年夏天,臨放學時,突然電閃雷鳴,大雨馬上就要來臨。同學們都勸我住在學校。可我那段時間心煩到了極點,特別渴望一場大雨清刷心中煩悶,我丟下一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然後揹著書包跑向車棚。

可剛騎出學校一里路,大雨便傾盆而下,狂風四起,身上的雨披被風颳起,衣服瞬間溼透。我停下車,脫下雨披,用雨披將書包包好,然後繼續前行。

雨又大又急,雨水積在路面上,深處淹沒了大半個車軲轆,一道道閃電一個比一個勁頭足,可我仍沒有避雨的打算,只是奮力蹬車,想快點趕回家。雨水澆得眼睛睜不開,我一隻手扶著車把,一隻手不停劃拉眼上的雨水。這時路旁的工地上一位大叔高聲喊,快找地方避雨!要不來剷車裡躲一下。

我扯著嗓子回答:不用!說完繼續在雨中艱難前行,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位勇士,偌大的公路,視線所及的地方,只有我在雨中狂奔。驚雷一個接一個,雨下得更大了,我眼睛被雨淋得睜不開,只好半閉著眼睛前行。那時我才意識到了危險就在身邊,開始惶恐,但已經沒有退路,四周也沒有避雨的地方,只好硬著頭皮拼命蹬車。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我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將腳踏車往大門口一扔,跑進屋內。我想象的場景應該是:母親趕緊拿毛巾幫我擦乾臉上的雨水,然後再取出乾淨衣服讓我換,還做幾個硬菜為我壓驚。

但母親沒有理我,照舊看她的電視,父親則繼續喝他的酒,他們就像我平時回家一樣,沒有特別的表情。我見狀忙對他們細訴路上環境多麼惡劣,躲過了好幾次雷擊,避過了數個水坑,能活著回家真是奇蹟。

父母依舊沒有改變對我的態度,連句安慰的話也沒有。我剛想賭氣回自己房間,父親這時說話了。他說這場大雨還不是最大的,他年輕時曾遇到過一場更大的雨。

那年夏季他和村裡幾個年輕人推著架子車載著大鐵罐,去百里外的地方拉氨水。走到半路,突遇暴雨,天空電閃雷鳴,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他們只好冒雨前行。路面積水暴漲,他們輪流用長樹枝探路,水深的地方便繞道走,至少多走了十里路。

那年父親只有17歲,冒雨在泥濘中走了二十里路,布鞋都踩爛了,掛不住腳,父親找了一根麻繩將鞋捆紮在腳上,推著一千斤的氨水又走了一百里路返回。回到家父親沒敢對任何人說起那天的大雨,因為他知道爺爺奶奶比他辛苦,不能讓他們擔心。

父親說這些時雲淡風輕,但我彷彿看到當年還是少年的父親在滂沱大雨中吃力前行的艱難和辛苦,不由得心生佩服,自己積壓在肚裡的怨氣不知道啥時候悄悄溜走了。

我的雨季和父親的雨季相隔了34年,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逞英雄求關注;一個主動幫家裡挑重擔,替家人分憂。

兩代人的雨季,在我17歲那年的大雨天重逢,父親讓17歲的自己和17歲的我對話,指引我走出迷茫的雨季,找到人生的方向。

主播/後期剪輯:朱若彤

值班主編: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