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有個同學媽媽很認真跟我聊天，說現在的小孩，怎麼就沒有那股學習的勁兒？

當時我非常坦然，侃侃而談，說這有什麼辦法，畢竟時代不同了，以前讀書是真的可以改變命運，現在的小孩，哪還有這種急切的慾望？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他們為什麼要努力讀書？

北野武當年很奇怪，兒子怎麼連對跑車這種東西都沒慾望？我心想這太正常了，你買那麼多輛跑車，小孩哪裡會覺得這是什麼稀罕東西？

沒有慾望，就不會有狠勁。

想要求他們像我們當年一樣，那怎麼可能，做家長還是要懂得放平心態。當然我沒說的是，雖然我小孩成績平平，不過他有自己熱愛的興趣，他非常熱愛大自然裡的各種動植物，所以嘛，我是一點不擔心，一個人只要有狂熱的東西，在這個時代還是很難得的。

我的朋友們都這麼誇獎艾文，搞得我也有點飄飄然，心想自己好像生了個很了不起的小孩，我簡直看不到他的缺點，他連吃螃蟹都能說出螃蟹的所有零部件，說明這孩子吸收知識的能力很強嘛。

然後帶著這麼一股不以為然的態度，出席了家長會，心想不就是學會接受一個成績平平的孩子嘛，這我完全能做到。我去的原因是每次小陳開完家長會回來，都是那種誰欠他八百萬的臉色，這誰受得了，我想讓他圍觀一下，其實做家長你不必太急功近利，要學會靜待花開，對吧？

一開始還好，碰到副科老師閒聊一會，老師說艾文不錯，別的同學爭吵打鬧，他特別熱愛維持秩序，還經常打小報告。

是的，他從小就這樣，關心著同學不好的一舉一動，還經常帶回家跟我分享，起到讓我放鬆警惕的作用，咦，別人家小孩怎麼這樣？我兒子雖然成績說不上多好，起碼他不搞破壞。

後來見了語文老師，老師帶著一種你終於來了的眼神，把一張錯了15個詞語的聽寫單拿給我，我一下如同被雷擊中，十分震驚，簡直到了手足無措的地步，知道他對付，可不知道他這麼對付啊！

再翻翻作業，更加不敢置信。三年級了，作業裡經常有大片大片的拼音，老師含蓄地說，他寫作業挺快的，我經常叫他回去再好好改改，他不願意。

可不是嘛，上了三年級，回家從來沒見過小孩開啟書包，當時還想，雙減政策真好，孩子輕鬆了，爸媽省事了，皆大歡喜。都什麼年代了，何苦讓小孩在題海里掙扎，刷題是最沒有營養的東西，我們應該培養出有思考能力的孩子。

想得挺好，開啟練習冊目瞪口呆，艾文彷彿看到了，喲呵，這裡有這麼多空子可以鑽，那我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這些作業啊學習啊，真是煩死人了，哪裡有蟲子好玩。

所以他三年級了，還在用拼音，我看他毫不羞恥寫出安wei，鼓li這種詞，替他感到驚慌，大哥，你醒醒，你已經三年級啦！

再看看作文，氣得急火攻心，哥們寫起作文，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一大片字，也不知道在寫什麼東西，連最基礎的分段都不會用。

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

他對偷工減料，矇混過關這一套，怎麼可以這麼爛熟於心？

不去家長會，就像在廣告中看到吹得天花亂墜的產品，覺得它就算有缺點，也是在發光。

去了家長會，才好像近距離觀察並使用了產品，哦，原來是這麼粗糙的一個產物。

我這才明白了同學家長說的，他們怎麼就不能做好一點呢？

不是要內卷，也不是要雞娃，是沒想到離心中至少還過得去這條線，差這麼遠。

家長會出來，這次小陳終於不再是誰欠他幾百萬的臉色，他看起來倒是很平和，不像我，臉色失魂落魄，腳步跌跌撞撞，我說，你不生氣嗎？

小陳臉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好像報仇雪恨一般說：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對他了吧？

在一家咖啡館坐了會，接到下課的兒子，他臉上掛著一副有點討好的微笑，於是我在車裡開始苦口婆心告訴他，你這麼湊合對付是不行的，你這樣壓根考不了大學，以後只能做最普通的工作，誰都能取代你，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艾文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問，大學是要考的嗎？

是啊大哥，不是你媽花錢就可以上的！

小陳臉上的微笑更加神秘，因為前幾天艾文還在問他，聖誕老人是真的嗎？是不是你放的聖誕禮物？

小陳策略性地反問了一下，你覺得呢？

艾文答：雖然我沒見過，不過我一個幼兒園同學說，他在聖誕節早上看到天空有雪橇飛過。

……

沒開家長會前，我覺得小孩真是天真可愛。現在我沒有心情品味他的天真可愛了，三年級還寫拼音，壓根不是天真可愛，就像個大傻子！

這天他還有一節葫蘆絲課要上，於是我跟小陳把他送去老師那，開始在外面轉來轉去打發時間。怎麼辦呢，下一步該如何部署？正聊著策略，路過一家糖炒栗子店，我停下來買了二十塊錢栗子，喜滋滋想著，等下艾文下課後，就能吃上了。

小陳翻了個白眼，你看，他就是得來一切都太容易，他想吃什麼你就買啦？

我驚呆了，那還能怎麼辦？難道要他下次考個年級第一，才能給他買糖炒栗子吃？

是啊，好難，小孩的快樂那麼簡單，二十塊的栗子，一盆十五塊錢的含羞草，在小花園捉到的螳螂，路邊採到的楓樹種子，他到底該怎麼認認真真，拿出一股好學的精神與勇氣？

我為他發愁，很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