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蘭跟常勇結婚25年，生了兩個女兒。在一起生活這麼久，他倆之間卻從來沒有愛情，是開啟頭就沒有的那種，但這並不能成為常勇出軌的理由。儘管他找的，還是當初那個他本該娶的女人。

白蘭有個小兩歲的妹妹叫白玉，因為爹孃想要個男娃，當年生下來就被送了人，長到五歲時又被送了回來。原因是當初抱養她的那個女人害了要命的病，人沒了，那家男人又不願獨自拖個孩子。

五歲的年紀已經開始知人事，白玉先是經歷娘死爹不要，後又從大人的口中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許感覺到自己並不討喜，所以就表現得比同齡人更乖巧懂事，嘴巴也甜。

這讓當年送她走的爹孃更顯愧疚，對她反而多了分心疼。

白蘭的丈夫常勇在外頭找的女人，就是白玉。

白蘭拿到了他倆露骨的微信聊天記錄，甚至看到了兩人的照片。這時後知後覺的她，才回憶起了無數個他倆有可能鬼混在一起，做髒事的可疑時刻。

都怪自己粗心，他們那麼明目張膽，自己都不曾發現。

白蘭想把這些髒眼的證據，甩到那兩個叛徒臉上。她的手機螢幕被按亮又熄滅無數次之後，她終於還是沒給那兩個人打過去。

錯的是他倆沒錯，可人家本來就是一對。這些年，說到底也是自己橫在了中間，熬了這麼多年，還不死心只能說明餘情未了，舊人難忘，即便自己鬧破大天，也是留不住人心了。何苦再去為這樣的髒事費自己的心氣兒。

02

當年跟常勇好的人，確實是白玉。

白玉長得好看，嘴也討巧，跟周正帥氣的常勇算是郎才女貌。兩個人處了沒多久，常勇他爹孃就上門提了親，並按要求給了彩禮錢，眼見倆人就要修成正果，可白玉卻因為另攀上了高枝兒，要退婚。

家裡爹孃自是不依，白玉仰著頭指著肚子說懷孕了，不依也得依。

眼見著爹叫娘哭地亂成一鍋粥，白玉不耐煩，“常勇他家窮得跟咱家沒啥兩樣，給的彩禮錢也是咬牙給湊出來的，我嫁過去以後那錢不得一點一點還啊。這窮日子啥時是個頭，你們就不盼著我過得舒坦點啊……”

爹孃被她這麼一搶白之後，愣住了，彷彿這件事上錯的是自己。

要說也不是白玉爹孃不近人情，而是這婚沒得退了。先不說白玉一個大姑娘未婚先孕，傳出去讓人戳脊梁骨，最主要的是常勇家給的彩禮錢已經拿去給白玉她弟弟娶媳婦了，實在是沒錢去退了。

可瞅白玉這一副鐵了心的架勢，她爹也只得退一步，“這婚要退也成，你肚子裡是誰的種，你就去問誰要彩禮錢去，把老常家的窟窿給堵上，你愛嫁誰就嫁誰去。”

話雖沒講到根上，但家裡的情況白玉是明白的，既然事情轉來轉去又轉到錢上。白玉心想著就簡單了，可誰知她找的卻是個大慫貨，知道她肚子裡有了孩子，支支吾吾講不出個一二三，但對方的爹孃就一句話：彩禮錢一分沒有，愛嫁不嫁。

白玉爹知道後，冷笑，心想這回看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能鬧出什麼花兒來。可折騰了兩天，白玉竟然扔下爛攤子一聲不響地跑了。

常勇他們家聽到信兒後不幹了，那彩禮錢是榨乾了他們血汗才湊出來的，可不能說黃就黃，所以人和錢至少要討回一樣去。

白玉她爹沒了招兒，彩禮錢花了，肯定沒法還。至於人，白玉是找不著了，家裡倒還有個白蘭，就衝常勇他們家說，你們願要就要了去，其他的一時半會是真沒轍。

雖然白蘭各方面都不如白玉，但至少是個女人，討回去就是個媳婦，常勇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白蘭被硬推出去做了替代品，雖說平時看常勇也挺順眼，也無數次幻想能找個跟常勇一樣俊俏的男人，可絕對不是以這種形式。

爹孃對白玉有愧，對她可沒有，更何況眼見著爹孃為難受罪，她也於心不忍，便咬咬牙應了下來。

白蘭跟常勇一過就是25年，從一窮二白到如今經營著一家中型海鮮酒店，日子過得波瀾不驚。直到去年，一走多年的白玉回來了。

白玉日子過得很狼狽，當年意氣用事跑出去，把孩子打了，隻身一人在外討生活，真是啥苦頭也吃過了。後來好不容易嫁個男人，沒想到又是個好吃懶做的，平時裡全指望白玉養活。

多年不見，如今看白蘭跟常勇日子過得輕鬆得意，白玉便話裡話外給自己表功，嘮叨著當年要不是自己跑了，你倆哪能過到一塊去，更談不上有現在的日子。

白蘭笑笑沒反駁，她明白要強的妹妹落了難，親姊熱妹的白蘭想著能拉一把是一把，便把她留在了酒店，幫幫工，打打下手。

可誰知這一留，卻給她跟常勇的舊情復燃留出了空子。

03

不管是自己的父母，還是雙方的家庭，白蘭都不忍心為解一時之仇，再去叨擾跟傷害。

她要離婚，一刻也等不了，但她絕不會淨身出戶，為自己更為兩個女兒。可還不等她計劃周全，常勇卻先開了口。

常勇得了肝癌，晚期。也就是說他活著的日子進入了倒計時。所以，白蘭要想離婚，還得趁他活著趕緊離。

卯足了勁兒要甩掉這些糟心事的白蘭，像被人錘了一悶棍，說不出也動不得。

思前想後琢磨了一整宿後，第二天一早白蘭拽著常勇去了醫院。

常勇沒了往日的招搖與強悍，彷彿一夜之間到了耄耋之年，失了魂似的任由白蘭拖拽。

白蘭把那些髒事生吞了，病要治人要救，就算離婚也要跟個有生氣兒的離。

白玉自打知道常勇害了這要命的病後，就去醫院看過一次。

三人相見，各懷心事。

白玉客客氣氣，甚至比回來後第一次見面還客氣。常勇眼神彎彎轉轉，像是要繞過旁人去說話一般。

白蘭心頭起了火，可一個將死之人，她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白蘭說要去打水，便提著暖瓶往病房外走。她是想留給他倆一個單獨的時間，訴情也好，痛哭也好，哪怕他還有力氣去做苟且之事也好，她都不計較。

可誰知她的話剛落地，白玉便接了起來，說陪著一起去。不顧病床上常勇迫切的眼神。

白蘭一愣，沒答話，算是應允。

那回以後，白玉便沒再去看過常勇，不幾日酒店也不去幫工了。據酒店員工私下討論說，白玉是怕常勇看病把錢都耗沒了，到時候光幹活沒錢拿。

常勇眼睛裡徹底沒了彎彎繞繞的東西。倒是白蘭沒怎麼感到意外。

當年白玉既然能一點情分也不念地把常勇踢了，今天照樣能做出把已然成了廢人的他甩開。

04

其實知道他倆又攪和在一起時，白蘭雖然又氣又屈，但她更瞭解白玉是個啥樣的人，她知道白玉是琢磨著啥心思來的。

她並不大打算去提醒常勇，正在興頭上的人，能聽得進去旁人的規勸。更何況這麼多年他都沒琢磨透一個人，只能說明要麼當年咬得不夠疼，要麼確實是情難自禁。

無論是哪一個，白蘭都不想去追究了。

如今也好，她倒成了看戲的人。

在常勇最後的日子裡，好似也醒悟過來，看著忙進忙出的白蘭，他總想掏心掏肺地說點啥。可白蘭不接茬，她不想聽，不管他是歉疚，後悔，不捨，感謝抑或是其他任何的話，都不想聽。

她不給他贖罪的機會，連表達贖罪的機會她也不想給。

半年後，常勇的病沒能治好，所以人也沒能留住，帶著那些沒能說出口的話，走得乾乾淨淨。

白玉連最後的送別都沒出現，卻在聽說白蘭把酒店轉讓之後求上門來。

白玉先是哭哭啼啼安慰了白蘭幾句，人壽由天，節哀順變，姐姐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接著又說她之所以沒來送送姐夫，是想著避嫌，畢竟當年我倆在你倆之前差點結婚。這年頭人言如刀，一幫閒人淨等著看笑話。

白蘭喝了口水沒接話。

白玉停了半分鐘後又接著說，“我這回來，其實是有點事——”

白蘭像是早就料到，不等她說完，便搶過話，有啥事就直說吧。白玉瞧出了白蘭的不耐煩，便敞開了哭哭啼啼訴起苦。

原是白玉的大兒子喝酒開車出了事故，把人撞成了重傷，幾天工夫已經砸進去了十幾萬。

白玉說自己實在是沒辦法了，這些年都是我打零工賺個吃喝，如今哪有錢去往裡賠。你一定要幫幫我。

白蘭說常勇的病，幾乎把家裡都掏空了，酒店轉了把欠的窟窿堵上後也沒剩幾個，所以錢是使不上勁兒了。要是哪天你忙不過來，過去搭把手你就喊我。

一輩子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白蘭竟然也會拒絕別人。

白玉去之前想過白蘭會給多給少，但絕沒料到會直接被拒絕。快嘴快語得她囁嚅了一下，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啥。

05

白玉被打發走了沒幾天，白蘭她爹又上了門。

屁股還沒沾到沙發，就開了口，“白玉那丫頭遇上了難處，你這個當姐姐的多少出把力氣是應該的。你跟常勇幹了這麼多年，就挪不出一個子兒來幫襯一下麼？”

白蘭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不等顧上坐下說話，她爹又自顧自地絮叨起來，“當年留了你，送走了她，咱們本就是欠她的，單從這點上說你也該幫。”

白蘭定了定，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麼多年原來不光白玉，連她親爹親孃都從沒知過她的情，她一個人委曲求全的收拾了一個又一個的爛攤子，到頭來稍微一搖頭，全世界就不依了。

“爹，當年要不是我——”

“是，當年你是替她嫁給了常勇。可話又講回來，人家常勇人不錯，也能幹，這麼多年跟了他你不虧，要是你自己找男人還不一定能找個這樣的呢，是不是？

都是一個包袱裡解出來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再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比白玉過得好，她受的苦，也能抵她的過了——”

白蘭搞不懂，“要說有愧，那也是你們對她有愧，跟我有什麼關係？”

老爺子見一向聽話的白蘭也開始頂撞自己，一下炸了毛，“怎麼沒關係！我看你們這都是翅膀硬了，故意跟我唱反戲了。”

白蘭長吐一口氣，直到她爹走，她也再沒講過一個字。那天以後，白玉跟她爹又輪番去找過白蘭，但都沒找上。

白玉關了手機退了微信，從沒出過遠門的她，收拾了東西出門旅遊去了，先是國內再是國外，她打算犒勞一下自己。

她的確有錢，但那是她跟常勇這些年起早貪黑一分一分賺的，跟旁人沒有一點關係。

她替白玉嫁了人，替爹孃堵了窟窿，後來又給白玉工作，最後換來的是背叛是以德報怨。

同為女兒，爹孃操心地始終是弟弟妹妹，同是女人，丈夫寧願背叛自己也要去找那個甩了他的人，從沒有人暖過她的心，真正為她想過，包括她自己。她太累了。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為錢、為情，抑或是為一臺灶，一筐菜還是一口飯？

總之，就是忘記人還可以為自己活一次。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白蘭要為自己活一次。從前那些屈也好辱也罷，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都會伴隨她，並給予她內心從沒有過的寧靜，來讓她真心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