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天上掉下朵野花,把徐先生家攪得雞犬不寧

01

徐立的老婆叫林沫沫,平時有點小矯情。

林沫沫養了一隻狗,是暫代父母養的,叫球球,是堪稱色中極品、天地不服的泰迪。

一身捲曲黃毛,修剪有型;一雙迷離色目,見萬物而賊亮。不過最近,這賤。廝老實多了。就連遇著此前每日不知要被它臨幸多少回的布娃娃,它都膽突突側目繞走。至於究竟有何不堪經歷,暫且賣個關子。

若在家裡排座次,林沫沫第一,球球第二,徐立第三。但最近,徐立的排名再度下滑,降到了第四。

因為,徐老爹進了城。

半月前,住在鄉下小鎮的妹妹徐小婷,給徐立打來電話,說老爹的狀況有些不好。比如,正做著飯呢,他無來由地就走了神;炒出來的菜,要麼忘了放鹽,寡淡無味;要麼放重了鹽,蘸一筷尖都能齁死人。

要知道,徐老爹可在農家飯店掌過勺,是響噹噹的大廚。

還有一次,老爹在街上轉啊轉,不停兜圈子。徐小婷覺得納悶,就問,爹,你轉悠啥呢?丟錢了?徐老爹滿臉的無奈與自責,那神情瞅著就叫人心疼:咱……家呢?我找不著了。

徐立聽得不是滋味,也意識到不對勁,便催妹子趕緊帶老爹進城做檢查。

很快,徐小婷帶著老爹來了。一番診查,結果和徐立預想的差不多:腦功能退化。說白了,老年痴呆,所幸尚在初期。念及自老媽去世,一直是妹子在照顧爹,徐立就留他住一陣子,也儘儘孝心。

哪知,孝心沒盡到,一個個麻煩卻接踵而至。

天上掉下朵野花,把徐先生家攪得雞犬不寧

02

這天,徐立正在上班,手機響了。

是老婆林沫沫打來的。剛一接通,就聽她嗓門陡高八度:“徐立,你馬上滾回來,馬上!”

“老婆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出了啥事?”徐立預感不妙,壓著動靜問。

果然不妙。林沫沫繼續喊:“好你個頭,小/三進門了。我讓位,離婚!”

徐立當場慌了神,片刻不敢耽擱,撒丫子就往家滾。而此時,家裡,一個細腰大胸、口氣也兇的年輕女子,正撇著豔豔紅唇,叭叭叭,含諷帶刺地跟林沫沫叫陣呢。

“喂,牆邊有鏡子,你去照照。瞧你的胸,都沒爆米花大,只是為了識別正反面吧?再看屁股,癟癟瞎瞎,坐凳子就不覺硌得慌?身為女人,要識時務。長成這模樣,死耗著不放手,有意思嗎?”

瞧這三/兒的氣焰,多麼囂張。林沫沫頓被氣懵了,掉身就往門外衝:“行,我走,給你們這對狗男女騰地兒!”

“這就對了嘛,不送。”細腰妹嗲道,“等我們辦喜事,你可一定要來喝喜酒哦。”

揶揄入耳,林沫沫定住了。

這是我的家啊。房產證上,我的名字寫在首位;臥室大床,是我選我買的,我憑啥拱手相讓,成全他們在上面滾床單?助人為樂啊?如此一想,林沫沫不僅不走了,還順手抄起鞋櫃上的花瓶,狠叨叨盯緊了細腰妹。

細腰妹顯然一怔:“咱都是文明人,有素質,別動手。你不走,我走,和為貴嘛。”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我家是步行街啊。林沫沫胸一挺,嗯,是有點貧瘠,但絕對要比爆米花大很多,攔了路:“等那混蛋回來,把你們的事說清楚再滾。”

不料,細腰妹抽個冷子,突然撞開林沫沫,奪門而出。由於她跑得急,踩了空,趔趔趄趄撲向了正匆匆上樓的徐立。徐立下意識一迎,妥妥地抱進了懷裡。而這一幕,恰被林沫沫盡收眼底。

03

“老婆,你別誤會。”徐立慌忙推開細腰妹,“她是誰?我不認識。你倆咋動手了?”

“老公,你老婆真野蠻,母老虎啊。咱倆斷了吧,再繼續下去,我怕有生命危險。”細腰妹咋咋呼呼,抱頭往樓下跑。

事到如今,徐立徹底蒙了。

這一路,他翻來覆去地琢磨,這登堂入室者究竟是誰?可想爆腦袋,也沒琢磨明白,天上為咋會掉下個三/兒來?就算老天垂愛,也別趕著老婆回家的時候掉啊。

那不是垂愛,分明是要捶死我的節奏!徐立叫苦不迭。情知萬難跟林沫沫解釋清楚,索性去追細腰妹。只有逮住她,才能弄清到底是咋回事,又為啥素昧平生叫老公?可他剛追到樓下,來電話了。

是徐老爹,嗓音發悶,呼吸急促:“大立,爹不中用,和球球掉井裡了,爬不上去。”

不等聽完,徐立的那顆心便“嗖”的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爹,你在哪兒?快告訴我,我馬上過去!”

純屬廢話,多餘之問。老爹進城,人生地不熟。再者,高樓林立,道路縱橫,別說他記性正在退化,就算正常人開著導航,有時都能帶溝裡去。

問題真真的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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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這時,林沫沫也追了上來。

“老婆,你要相信我。這時候,咱倆不能分心。”徐立忙不迭說,“爹和球球遇上麻煩了,我得去找他們。你趕緊給大劉打電話,一起去追她。記住,別自己追。都說胸大無腦,可我覺得她有腦子,有心計,你不是她對手。”

大劉是徐立的哥們,在街道派出所做片兒警。林沫沫冷哼:“你啥意思?我沒胸沒腦子?”

“不是不是,你很有腦子。”

“那就是我沒胸?”林沫沫不依不饒,橫豎總有理,“我告訴你,球球要有事,讓你爹回鄉下,你也滾蛋,跟你的大胸風流快活去!”

越解釋越錯,徐立乾脆閉了嘴。而他也心知肚明,留老爹在城裡住,過慣了兩人世界的林沫沫總覺彆扭,不方便,難免心頭不悅。也是,林沫沫喜歡裸/睡,以前起夜,光溜溜來去;洗澡沖涼,得晾上半天。現在,必須穿戴整齊。公公在呢。

而且,徐老爹覺輕,通常天不亮就起床。不開燈,坐在客廳沙發裡發呆,一絲兒聲響都沒有。有兩次,林沫沫迷迷瞪瞪去衛生間。無意一瞥,內急與睡意頓消,倉皇回逃。

私下,林沫沫曾問徐立,爹啥時走?徐立只能含糊敷衍,過幾天就回。一轉眼,半月過去。林沫沫想催,但猶猶豫豫終沒吐出口。

第一,徐立是徐家唯一的兒子。爹媽為供他上大學,在城裡買房安家,沒少付出。反哺養爹,天經地義,徐立責無旁貸;

第二,小姑子徐小婷牙尖嘴利,絕非善茬。你善待公爹,我敬你是嫂子;你若敢甩臉子,我撕你沒商量。不信?那就放馬過來,咱姑嫂咚咚鏘。如同送爹進城那天,徐小婷就斜睃著球球對徐立說,哥,看好你家小笨狗,別讓它咬著爹。

啥小笨狗?這是泰迪,正宗貴婦犬,至少能值萬兒八千塊。徐立還一本正經地解釋呢,當晚,林沫沫瞪了眼:你腦子生鏽了還是被驢踢了?你妹子罵我呢。

05

接下來,小兩口分頭行動。徐立找爹,林沫沫追三/兒。

說來也巧,林沫沫沒追多遠,就遇上了片兒警大劉。大劉一瞅細腰妹,樂了。老相識啊,站住,今兒個又蒙誰了?

細腰妹嘟囔聲“倒黴”,轉身要逃,卻被林沫沫抓住了衣裙。撕扯中,嘩啦,幾樣物件掉落在地。

“是我的項鍊,手鍊,手錶是徐立的!”林沫沫驚愕脫口,“你是……賊!”

沒錯,細腰妹是個尤擅乘虛而入的慣偷,大劉已抓過她不知一回兩回。她不愛學技術,撬不了門開不了鎖,但眼神好,演技超棒。只要發現誰家忘鎖門,便潛入尋寶。萬一趕上女主回來,那就假裝是男主的俏情/人。若撞著男主,長得帥的,貼乎撲倒;不入眼的,便裝醉裝迷糊,裝走錯了門。

如果兩口子一同回家,那更好辦。嬌滴滴喊一聲老公,內戰必起,然後趁亂開溜。

這次她能得手,就在於房門虛掩,沒關沒鎖。林沫沫一聽,頓時心火上躥。明擺著,徐立老爹忘性大,下樓沒鎖門。於是,球球丟了,女賊來了。多虧自己回家及時,不然,那幾樣金首飾咋丟的,都不知道。

空室遭盜,夫妻差點翻臉,皆由公爹而起。他要不進城,又怎會有這些糟心麻煩?今兒個,必須讓徐立“請”他走!

林沫沫越想越氣,急歪歪撥通了徐立的電話:“你在哪兒?球球呢?”

“正在找。”徐立亦急歪歪反問,“你咋不關心我爹?”

“給我發定位,我去找你。球球要出事,我媽一準兒會犯病。她可有心梗!”

林沫沫仍沒提徐老爹。在公爹和老媽之間,她當然更關心自己老媽。況且因為球球,老媽已數次與人起爭執,兩度入院。

天上掉下朵野花,把徐先生家攪得雞犬不寧

06

趕在林沫沫去找徐立的空當,正好咱來補綴幾嘴關於球球這隻小色犬的輝煌狗生。

球球是林沫沫老媽養的,從半齡養到現在,已有六七年,自然感情頗深。而這賤/廝仗著老媽呵護,色膽越來越大,口味亦越來越重。不論大型的德牧,小型的吉娃娃;美國的可卡,本土的田園,還是髒兮兮的流浪狗,來者不拒,遇著就撩。

沒兩年,幾乎整個小區的小母狗都被這廝納入後宮。但凡狗崽出生,十有八九是這廝的功勞。就連家裡的布娃娃,抱枕,桌腿,甚至空氣,也難逃其狗爪。

不久前,老媽所在小區的一隻純種二哈,不幸大了肚子有了喜。主人天天找林沫沫老媽吵架,說是球球乾的好事。非要做親子鑑定,要燉了球球吃肉。

實在沒轍,老媽只好將球球送給林沫沫和徐立代養。上個週末,見球球被圈得蔫蔫的,沒精神,兩人不敢在小區遛狗,就帶它去了城郊河邊,盡情撒歡兒。

結果,遇上一隻刺蝟。此後場景,請自行腦補。

回想至此,林沫沫已到了城郊,也瞅見了急慌慌奔向下水道的老公徐立。

下水道很深,連通化肥池,井蓋不知被哪個缺德損賊給偷走了。林沫沫剛跑上前,一股濃烈惡臭便撲面而來,直燻得她幾近窒息。

而井下,徐老爹背靠井壁,大半身沉浸汙水,意識已有些模糊。球球則被他扶放於肩,正哆嗦成一團。

“快叫救護車啊。”徐立心急如焚,撲通,也跳了下去,“爹,你堅持住,一定會沒事的——”

07

堪稱萬幸,人狗平安,徐老爹和球球均有驚無險。

原來,送水工來送水,徐老爹開門,球球則趁機溜了出去。徐老爹當然知道,這貨是親家母的寶貝疙瘩,出不得半點差池,急忙追下了樓。

也便是這一著急,門板沒撞上,讓女賊細腰妹鑽了空子。

更令人可氣又可笑的是,球球居然放過小區眾狗,撒開兩雙狗腿,一溜煙似的跑向了城郊。不難猜測,應該是找刺蝟報仇雪恨去了。

就這樣,球球在前面跑,徐老爹在後面追,兜兜繞繞到了城郊。刺蝟沒找著,球球卻瞄上了一對膩膩歪歪擁吻一塊的小情侶。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可這廝刺傷未好便色念蠢蠢,搖頭晃腦湊上前,抱了那女子的大腿。

球球要幹啥,你懂的。男子見狀動怒:敢碰我女朋友,我踢死你!徐老爹去護它,被男子踹得踉蹌倒地。接著又一腳,球球骨碌碌滾出老遠,一頭栽進了丟蓋的下水道。徐老爹連想都沒想,緊跟著跳了下去。

“爹,那只是一隻小賤/狗。值嗎?”在醫院病房,守著正輸液的老爹,徐立仍心有餘悸。“我想好了,等你出院,我就跟林沫沫攤牌。你是我爹,她要再敢給你臉子,我就……”

“閉嘴,瞧你能耐的。”徐老爹嗔怪說,“爹親媽親,可爹媽誰能陪你一輩子?能陪你過到老的,只有沫沫。爹忘了關門,進了賊闖了禍,本就錯了,又哪能讓你們因為球球再鬧彆扭,起矛盾?吵鬧多了,會變生分。你是男人,要有男人樣,別斤斤計較。今後要好好寵她,疼她,她是你媳婦。記住沒?”

這時,徐立的手機響了。是妹妹徐小婷。

“哥,爹在你那兒還好吧?”

徐立嘎巴嘎巴嘴,無言以對。倒是徐老爹手快,搶過手機笑呵呵說:“好,爹好著呢。你嫂子啊天天給我做好吃的,還帶我去公園健身,樂得我都不想回了。對了小婷,我們正在外面散步,準備去飯店吃呢。”

而此時,病房門外,懷抱球球的林沫沫不知不覺間紅了臉,紅了眼圈,走了神。

過了好一會,她暗自決定,讓徐老爹留下。想到這裡,她把懷裡的球球放下,球球快步衝進病房,撲向徐老爹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