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小時候,為了應付孩子的調皮搗蛋,父母總會用簡單粗暴的謊話來嚇唬孩子,以期他們的乖巧,比如:“你不努力,將來就只能當農民工”。這個話題曾被認為“三觀不正”而在微博上引起過激烈的討論。然而,在我看來,認為這句話三觀不正的人大多沒有真正的幹過農活,麥芒刺傷的胳膊和直不起的腰會告訴你,只有好好學習,才能擺脫農民的身份,才能不種地。

割麥是我這一生最不願意乾的活兒

突然發現馬路上不少收割機在來往穿梭,才想起,這又到了麥忙天。

鄰居孬哥騎著三輪車,急急忙忙地出門去。我問幹啥,他扭頭指了指車斗裡的幾個編織袋說,收麥子啊,現在收麥子多輕鬆,站在地頭兒,收割機開啟閘門,呼呼啦啦就是幾袋子,掏錢就行了,多輕鬆!

筆者我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即便種麥子相對以前的手割肩挑輕鬆許多,但我已多年沒種麥子了,為啥呢,給你算一筆賬就明白了。

一畝地收小麥880斤,每斤1。02元,共記收入897元。但是,在此之前,我得支出秸稈還田,犁地120元,播種25元,種子50元,底肥110元,澆地一水78元,除草劑30元,追肥105元,打農藥45元,澆地二水63元,收割70元

。收割怎麼著也得投入5個工時吧,就說農民的時間不值錢,按每個工時40元,共200元。以上共計支出896元。

10月1播種,到6月1收穫,整整8個月。收支一算,只掙了一塊錢??

所以現在農村種地這事兒,不能算帳,算多了都是淚。現在種地基本上就是玩的心態,而以前是不得不種。

八零年之前,白麵的饅頭也不是家家都能吃得上,我還啃過幾年的紅薯玉米麵的硬饅頭,面糝兒粗,剌的喉嚨疼。

在那個“以物易物”的年代,麥子就是有著貨幣功能的“硬通貨”。

麥子不得不種,可是種麥子又是莊稼地裡最累的活兒,尤其割麥子,更是給我的童年留下了生難忘的陰影。割麥子是我這一生最不願意乾的活兒,沒有之二。我家種地最多的時候,有十三四畝,這是按面積統計的。如果按塊兒算的話,也有十三四塊兒。最大的不超過兩畝,最小的一兩分。

最高的幾乎在山頂,最遠的要走近一個小時。通往地的路,最寬的可通架子車,最窄的兩人相向錯不開身。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最高的幾乎在山頂,最遠的要走近一個小時。通往地的路,最寬的可通架子車,最窄的兩人相向錯不開身。麥忙天到了,母親的臉上滿是愁容,父親的臉上盡是急躁,往年的經驗告訴我這回肯定“在劫難逃”了,可已經焦頭的麥子不等人。這是一場戰爭,父親要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不打無準備之仗。頭一天下午,父親拿出幾把已經鏽跡斑斑的鐮刀,在院子裡的磨石上,撩著水,來回細細地磨。

磨一陣,拇指在鐮刀口上刮一刮,感覺一下鋒利的程度。然後把架子車軲轆的氣打得足足的,撂地上能蹦起多高,車尾插上拉麥子的專用工具——仰角,再拿出一捆指頭粗的麻繩,掛車把兒上。還有一個主力成員也是跑不掉的,為了讓它吃得飽,明天好有勁拉車,父親到晚上要起來兩三次,給它新增草料。

母親蒸了好幾籠糖角,有時是支起油鍋炸許多油餅,拌了鹹菜絲,裝玻璃瓶子裡。早上五點鐘左右,我就從被窩裡被揪了出來。

揉著眼睛,一走三晃,來到院子裡。父親把牛繩塞我手中。我牽著牛,牛拉著車,哥駕著車,姐揹著吃的東西,爸媽一溜小跑,不一會兒,就把我們遠遠甩在後面。我是重點“專政”物件。父親給我劃了一小片麥子,命令我割完才能休息。

早上的露水很大,麥稈很潤且有韌性,我力氣小,割不動。

氣惱了,把鐮刀一扔,揪著麥稈連根拔。父親在遠處發現了,大聲呵斥,再這麼幹,就過來揍我。我只得拾起鐮刀,一次握住五六根,像彈吉他一樣地割。

爸媽的腰弓得像個蝦米,頭使勁往下扎,只能看見他們的背。一行麥子,割不到頭,頭都不會抬一下。哥姐經過幾年的“專政”,早已訓練有素,緊隨其後。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爸媽的腰弓得像個蝦米,頭使勁往下扎,只能看見他們的背。一行麥子,割不到頭,頭都不會抬一下。哥姐經過幾年的“專政”,早已訓練有素,緊隨其後。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們都已割了兩個來回。而我,僅僅放倒了席子大一片。即使這樣,麥芒還是把兩隻胳膊上、手背上刺滿了紅點點。頭上臉上汗流不止,抬起胳膊擦一下,又被汗水裡的鹽分一蟄,火辣辣的痛。

赤日炎炎麥子散落一地 十二歲的我心裡只有恨

爸終於發話可以休息一會兒。我迫不及待拿了糖角過來,不管手髒不髒,撕開就吃。

母親早上用鋁水壺燒了一大壺水,現在還是溫的。大家都直接對著壺嘴喝。不過十分八分鐘,爸又吆喝著開始幹活兒,並特別講出一套理論,說越歇越累,坐時間越長越起不來。這套理論我深表懷疑,卻不敢辯駁。日頭慢慢變得毒辣,脖子露出來的部分,曬得通紅。汗珠子從頭髮窩裡往外冒,滿臉都是水道子。

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開始用兩隻袖子擦,後來袖子都溼淋淋的,只得撩起衣襟擦。後背的衣裳被汗水吸住,緊貼著面板,難受異常。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開始用兩隻袖子擦,後來袖子都溼淋淋的,只得撩起衣襟擦。後背的衣裳被汗水吸住,緊貼著面板,難受異常。看得出,哥姐都撐不住了,割一個麥個兒,就直起腰來東張西望一番。

爸呵斥了幾次,不管什麼用,不耐煩地衝哥嚷“去去去去!不想割,帶著你弟去裝車拉麥子吧!”我盼的就是這句話,立馬扔下了鐮刀。

心裡想,幹什麼都比割麥子強。

我們哥倆開始裝車,有麥穗的一頭衝裡,麥稈朝外,一層層往上摞。直到裝的跟個小山似的。最後拿一根長木棒放在最頂層,再用繩子挽住木棒的兩端。

這時父親也過來,和哥他們兩個,手腳齊用力,叫著號子往下拉。直到一車麥個兒壓得像個大壓縮餅乾,才罷手。

然而裝車也是一個技術活,裝不好,後果很嚴重。比如現在,哥駕著車,我牽著牛。走在顛簸的土路上,稍不注意,滿車的麥個兒“轟”地散落一地。我們倆傻了眼,只得一個個撿起來,重新裝。費了好大力氣,流了許多汗,終於都裝上了,可是沒有爸的幫忙,繩子始終拉不緊。沒辦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走。

怕啥來啥,沒走多遠,車子個一趔趄,呼裡嘩啦麥個兒又是滿地亂滾。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怕啥來啥,沒走多遠,車子個一趔趄,呼裡嘩啦麥個兒又是滿地亂滾。太陽在正頭頂上,一動不動。地面都被曬的煞白,直恍眼睛。沒有一處涼蔭,沒有一絲風。渾身沒有一寸不是難受的。我倆也沒有一句話。那一刻,十二歲的我,心裡只有恨,可不知道恨的是誰。

做農民就是要受一輩子罪這輩子不要再當農民

這一次我們裝車更加認真,也盡力把麥子綁的更緊。但快到家時,又變得四分五裂,哥回家拿了好多繩子過來,把一車麥子綁的跟個網兜似的,才勉勉強強拉到家。卸了麥子,又回到地裡時,已經十二點多。爸媽和姐他們剛剛放下手裡的鐮刀,都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爸看著我們倆質問:“你倆咋恁肉類,去哪兒歇了,一車麥拉大半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哇”一聲大哭起來。媽瞪了一眼爸,說:“不問孩子咋了,厲害啥厲害類!”轉過臉對我說,“別哭了,乖,趕緊過來吃點東西,喝點水。”哥不怎麼吃東西,也不說話,一個人蹲到了樹後面。

這塊地面積比較大而且離家又遠,中午回家吃飯太浪費時間,於是就在地裡吃些乾糧。簡單吃過後,每個人累的很快睡著了。

好像是還沒睡幾分鐘似的,爸又在吆喝:“都醒醒,都醒醒,兩點多了,再不起來,今個兒這塊地就割不完了!”整個下午我感覺都是在洗澡,渾身粘糊糊的。就盼著太陽趕緊落山。大家最親的就是水壺,割不了幾個麥個兒,就跑過去掂起水壺,仰面朝天咕咚咕咚灌幾大口。

爸估計也是實在累的受不了了,割麥的姿勢從站立變成了半蹲,但仍在頑強支撐,一點點往前挪。而媽幾乎就是半跪,割一會兒,就得雙膝跪地,拿鐮撐著地,頭挨著鐮把兒,休息片刻。

割麥,從來不是風吹麥浪的愜意,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爸估計也是實在累的受不了了,割麥的姿勢從站立變成了半蹲,但仍在頑強支撐,一點點往前挪。而媽幾乎就是半跪,割一會兒,就得雙膝跪地,拿鐮撐著地,頭挨著鐮把兒,休息片刻。天色微暗的時候,我們終於把這一大塊麥子完全放倒。等我們回到屋裡,母親的飯菜已經做好。平常,爸是隻下命令,不解釋,我們只有乾的份兒。

今天估計看我們都太累了,才稍作說明。“不是非要趕這麼緊,咱這麼多地,不緊緊收了,過幾天麥子都焦頭了,收都收不回來。”媽說:“做農民,就是要受一輩子罪。你們好好上學,這輩子不要再當農民。”